永昌二十二年三月二十，春分。
清晨的坤宁宫庭院里，几株垂丝海棠开得正盛，粉白的花朵缀满枝头，风一过便簌簌落下，像下了一场温柔的花雨。
甄皇后特意命人在花树下摆了茶席，铺着淡青色锦缎的圆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茶点和时令鲜果。
柳夫人带着两个女儿踏入宫门时，就见这般景致。
她心中一紧，面上却带着得体的微笑，领着女儿们上前行礼：“臣妇柳氏，携女婉仪、月仪，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快起来。”甄皇后笑着虚扶一把，“今日本宫就是找你们来说说话，不必拘礼。”
陈婉仪十一岁，已初具少女仪态，行礼时动作标准，眉眼低垂。
陈月仪八岁，学着姐姐的样子，却因年纪小，动作有些笨拙，行完礼就好奇地抬眼打量四周，目光落在那些海棠花上时，眼睛亮了一下。
甄皇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暗笑。她招呼母女三人入座，特意让陈月仪坐在自己身侧。
“月仪今年八岁了？”甄皇后柔声问。
“回娘娘，是。”陈月仪乖巧答道，声音软糯。
“可识字了？”
“识得一些。”
柳夫人代答，“在家跟着姐姐学《千字文》，已识得三百余字了。”
“真聪明。”甄皇后笑着摸了摸陈月仪的头，从腕上褪下一只碧玉镯子，套在她细细的手腕上，“这是本宫给你的见面礼。”
柳夫人一惊：“娘娘，这太贵重了……”
“不妨事。”甄皇后按住她的手，“本宫就喜欢这样乖巧的孩子。”
她说着，看向陈婉仪：“婉仪也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本宫记得你今年十一了？”
“是。”陈婉仪垂首答道。
“可曾定亲？”
柳夫人忙道：“还未。臣妇想着，孩子还小，再多留几年。”
“也是。”甄皇后点头，“女儿家的婚事，急不得。”
正说着话，宫人进来禀报：“娘娘，太子殿下前来请安。”
甄皇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面上却不动声色：“让他进来吧。”
柳夫人的心猛地一跳。太子？这么巧？
片刻后，沈彦之的身影出现在庭院门口。他今日穿着月白色龙纹常服，腰间系着墨色腰带，头发用白玉冠束起，整个人清俊挺拔，比前次在丞相府见面时更多了几分储君的威仪。
“儿臣参见母后。”他躬身行礼，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茶席。
当看到那个穿着淡粉色襦裙的小小身影时，他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
“起来吧。”甄皇后笑道，“今日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儿臣刚去给父皇请过安，顺道来给母后请安。”
沈彦之说得自然，走到茶席旁，“没想到母后这里有客。”
他的目光落在柳夫人身上：“夫人也在。”
柳夫人连忙起身行礼：“臣妇参见太子殿下。”
陈婉仪和陈月仪也跟着行礼。
陈月仪抬头看沈彦之，眼睛眨了眨，小声说：“太子哥哥好。”
这一声“太子哥哥”，让沈彦之的心都要化了。
他强忍住想伸手摸摸她头的冲动，温声道：“月仪也来了。”
甄皇后适时开口：“既然来了，就坐下喝杯茶吧。本宫正与柳夫人说些家常。”
沈彦之在甄皇后对面坐下，正好与陈月仪相对。
小姑娘正偷偷看他，对上他的目光，赶紧低下头，耳尖却微微泛红。
“月仪，”沈彦之轻声问，“方才在说什么？”
陈月仪抬头看了看母亲，见母亲微微点头，才小声道：“娘娘问我识不识字。”
“哦？”沈彦之眼中带着笑意，“那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会。”陈月仪点头，“姐姐教我的。”
“写给孤看看？”
陈月仪愣住了。
这里哪有纸笔？
甄皇后笑道：“周福，取纸笔来。”
很快，宫人端来小案，铺上宣纸，研好墨。
陈月仪走到案前，拿起笔——那笔对她的小手来说有些大，她握得有些吃力。
沈彦之起身走过去，在她身后俯身：“笔要这样握。”
他的手没有碰到她的手，只是虚虚地示范。
陈月仪学着调整握笔姿势，然后认真地在纸上写下三个字：陈月仪。
字迹稚嫩，笔画却清晰。
“写得很好。”沈彦之真心夸赞，“比孤八岁时写得好。”
这话半真半假。他八岁时已能写一手好字，但此刻，他只想夸她。
陈月仪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脸微微泛红：“真的吗？”
“真的。”沈彦之从袖中取出一支小巧的玉笔，“这支笔送你。笔杆细，适合你的手。”
那是一支羊毫小楷笔，笔杆是上好的白玉，雕着细密的梅花纹。是他特意为她寻来的。
柳夫人看着这一幕，心中警铃大作。
太子对月仪的态度太过特殊，特殊得让她不安。
“殿下，这太贵重了……”她起身道。
“不过一支笔。”沈彦之将笔递给陈月仪，“好好练字，下次孤再来看你写字。”
陈月仪接过笔，眼中满是欢喜：“谢谢太子哥哥！”
甄皇后适时开口：“月仪喜欢写字是好事。本宫这里有些字帖，回头让人送到府上去。”
“多谢娘娘。”柳夫人只得谢恩。
沈彦之回到座位，端起茶盏，目光却始终追随着那个粉色的小身影。
陈月仪坐回母亲身边，小心地捧着那支玉笔，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太子哥哥，”她忽然抬头问，“你会写我的名字吗？”
沈彦之一愣，随即笑了：“会。”
“写给我看看好不好？”小姑娘眼中满是期待。
沈彦之起身走到案前，重新铺纸，提笔蘸墨。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笔尖在宣纸上游走，转眼间，“陈月仪”三个字跃然纸上。
那字迹俊秀挺拔，却又带着几分温柔，与陈月仪稚嫩的笔迹形成鲜明对比。
“哇……”陈月仪睁大眼睛，“太子哥哥的字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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