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二十三年四月十五,东宫明德斋。
窗外的海棠已谢了大半,嫩绿的新叶在春风中舒展。
学堂里书声琅琅,沈彦之今日讲《诗经》。
他站在讲台后,目光扫过底下十二张稚嫩面孔,最后落在最后一排那个粉色身影上。
陈月仪今日梳着双丫髻,簪着蝴蝶簪子,正认真地看着书册。
“今日,我们学《关雎》。”沈彦之的声音清朗温和。
他在黑板上写下诗句,笔锋流转间自有一番气度:“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学生们跟着诵读,童音清脆。陈月仪念得尤其认真,小脑袋随着节奏一点一点的。
沈彦之走下来,沿着书案间的过道缓步而行,讲解诗句含义:“雎鸠是一种水鸟,雌雄相守,情深意重。它们在水中的小洲上鸣叫,声音和谐。”
他停在后排,目光落在陈月仪身上:“所以这诗说,就像雎鸠相守,君子见到美好的女子,便会心生爱慕,想要追求。”
陈月仪抬起头,大眼睛里满是困惑:“太子哥哥,什么是‘窈窕淑女’?”
学堂里响起低低的笑声。沈彦之也笑了,温声道:“窈窕是美好的样子,淑女是贤良的女子。就是说,一个美丽又贤淑的女子。”
“那……月仪将来也能成为淑女吗?”小姑娘天真地问。
沈彦之的心猛地一颤。他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轻声说:“月仪现在就是好孩子,将来一定会成为最好的淑女。”
他的声音太温柔,温柔到前排几个年长的学生都察觉到了异样,偷偷交换眼神。
陈元启坐在第三排,眉头微蹙。
他回头看了眼妹妹,又看看太子,心中那份不安又浮了上来。
沈彦之很快恢复常态,继续讲课。
他讲“参差荇菜,左右流之”,讲“寤寐求之,求之不得”,讲“琴瑟友之,钟鼓乐之”。
讲到“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时,他特意放慢语速:“这句话是说,君子思念淑女,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有调皮的学生问:“殿下也会睡不着吗?”
学堂里静了一瞬。这话问得唐突,陈安在一旁脸色都变了。
沈彦之却笑了,坦然道:“会。每个人都会有睡不着的时候。孤读书时遇到难题,也会辗转反侧,思考解决之法。”
他答得巧妙,既回应了问题,又不失分寸。但那句“每个人都会有睡不着的时候”,他说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陈月仪。
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少个夜晚,他都在思念她。
“所以这首诗,”他回到讲台,总结道,“讲的不仅仅是男女之情,更是一种态度——美好的事物值得追求,值得等待,值得用一生去守护。”
他顿了顿,声音更柔了些:“就像雎鸠,择一而终。就像君子,见淑女而思之。这种感情,干净、纯粹、长久。”
说这话时,他看着陈月仪,目光温柔得像春日的暖阳。
陈月仪似懂非懂地点头,小手握着笔,在纸上认真记下:雎鸠相守,择一而终。
课后,学生们陆续离开。沈彦之照例留下陈月仪。
今日的理由是:“昨日布置的《千字文》默写,月仪有一处错误,孤与你讲讲。”
等其他人都走了,沈彦之走到最后一排,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陈安退到门外守着,既保持距离,又能随时应召。
“哪里错了?”陈月仪紧张地翻开作业。
沈彦之指了指“辰宿列张”的“宿”字:“这里少了一笔。”
他取过笔,在纸上示范正确的写法。他的手很稳,字迹清隽。
陈月仪凑近看,发丝擦过他的衣袖,带来淡淡的桂花香。
沈彦之的手顿了顿,继续写完那个字。
“记住了吗?”他问,声音有些哑。
“记住了。”陈月仪认真点头,接过笔重新写。这次写对了。
“真聪明。”沈彦之笑了,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锦囊,“这个给你。”
锦囊是淡青色的缎面,绣着一对雎鸠,相依相偎。里面装着几块松子糖,还有一枚小小的玉佩——玉佩雕成雎鸠形状,温润剔透。
“这是……”陈月仪睁大眼睛。
“奖励你认真听讲。”沈彦之温声道,“今日讲雎鸠,这玉佩正好应景。戴着玩吧。”
陈月仪小心地拿起玉佩,对着光看。玉质极好,雎鸠雕得栩栩如生,连羽毛的纹理都清晰可见。
“太贵重了……”她小声说。
“不贵重。”沈彦之帮她系在腰间,“玉佩保平安。你戴着,孤……你爹娘也放心。”
他的手指灵巧地打好结,指尖无意间擦过她腰间的衣料。陈月仪觉得痒,轻轻缩了缩。
沈彦之立刻收回手,后退半步:“好了。”
窗外春光正好,海棠的残花瓣被风吹进来,落在书案上。
陈月仪低头看着腰间的雎鸠玉佩,忽然问:“太子哥哥,您刚才说雎鸠择一而终,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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