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二十四年十一月,初冬的风已带着北地的凛冽。
东宫书房内,炭火正旺。
沈彦之与陈元启对坐案前,两人皆已十七岁,正是少年意气最盛的年纪。
沙盘上插满代表敌我兵力的小旗,北境地形图铺满紫檀长案。
烛火将两个年轻的身影投在墙上,一个沉稳,一个锐利。
“殿下请看,”陈元启指尖划过地图上蜿蜒的河流,声音清朗有力,“北狄此番进犯,选的时机极刁钻——秋粮入库,冬衣未发,正是边军青黄不接之时。”
沈彦之凝神细看,十七岁的面庞已褪去最后一丝稚气,眉宇间是储君应有的沉稳:“你的意思是,他们对北疆的掌握,不止于地形?”
“远不止。”陈元启眼中闪过锐光,“臣查过近五年战报,发现每逢十一月初,北狄必犯边。此时边军正轮换冬防,新兵不熟地形,老卒思归心切,防御最是松懈。”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卷账册:“更可疑的是军需损耗——威北将军刘威所部,每年冬衣损耗比其他边军高出三成,粮草报损也多两成。但战功……平平无奇。”
沈彦之接过账册,一页页翻看。
烛火在账目数字上跳跃,那些看似寻常的损耗记录,在有心人眼里全是破绽。
“刘威是王肃旧部。”
沈彦之缓缓道,“王肃虽已离开北疆,但北疆旧部仍在。”
“正是。”陈元启压低声音,“臣怀疑,王肃人虽离疆,手却未收。北疆这些‘损耗’,怕是都进了某些人的口袋。”
窗外风声呼啸,书房内气氛凝重。两个十七岁的年轻人,在烛光下推算着千里之外的阴谋。
沈彦之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前世,陈元启就是他最得力的臂膀,文能治国,武能安邦。这一世提早相交,这份敏锐果决依然如故。
“元启,”沈彦之忽然道,“孤向父皇举荐你为北疆巡察使,秘查此案,你可敢去?”
陈元启眼中瞬间燃起火焰。十七岁,正是渴望建功立业的年纪。他起身,郑重一礼:“臣愿往!”
“但你要想清楚。”
沈彦之神色严肃,“此去凶险异常。刘威在北疆经营十余年,树大根深。你若查他,便是要深入虎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陈元启目光坚定,“更何况,殿下既信臣,臣岂能畏缩?”
这话说得豪气,沈彦之笑了。
他起身走到陈元启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好!这才是我认识的陈元启。”
两人重新落座,开始商议细节。
从路线安排到人员调配,从查证方向到应急预案,陈元启条理清晰,思虑周全,处处显出超越年龄的老成。
“明面上,你以兵部巡察文书身份前往,不掌兵权,只查账目。”
沈彦之道,“暗地里,孤会派东宫暗卫随行保护。另外……”
他从案下取出一枚令牌:“这是孤的东宫令,见令如见孤。若有紧急,可调北疆三处暗桩接应。”
陈元启接过令牌,入手沉甸甸的。这不仅是令牌,更是太子毫无保留的信任。
“殿下,”他抬眼,“臣有一事不明。”
“说。”
“殿下为何如此信臣?”陈元启问得直接,“臣虽为陈家子,但毕竟年少,朝中能臣干将众多,为何选臣?”
沈彦之看着他,缓缓道:“因为孤信的不是陈家的儿子,是陈元启这个人。”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几个月,你随孤处理政务,献策十三条,条条切中时弊。论北疆防务,你比兵部那些老吏更懂边情。论清查账目,你比户部那些算盘更精数字。如此大才,为何不用?”
陈元启心头震动。
他自幼聪慧,但父亲总说他年少需磨砺,从未给过如此重任。
太子的信任,像一团火,点燃了他心中所有抱负。
“臣……定不负殿下所托。”
“孤知道。”沈彦之微笑,“对了,此事暂勿告诉月仪。她最黏你,若知道了,怕是要日夜悬心。”
提到妹妹,陈元启神色柔软下来:“月仪近来在东宫学堂可好?”
“好得很。”沈彦之眼中泛起温柔,“前日背完了《诗经》,昨日开始学《楚辞》。字也越写越好,前几日还给孤绣了个笔套,虽然针脚歪了些,但心意难得。”
他说着,从案头拿起一个淡青色的笔套,上面歪歪扭扭绣着几枝梅花。
陈元启看着那个笔套,忽然道:“殿下,臣此去若能建功,回来想向殿下求个恩典。”
“你说。”
“臣希望,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殿下都要护月仪一世周全。”少
年眼中是兄长独有的郑重,“她天真单纯,不解世事复杂。臣只愿她一生平安喜乐,不受风雨。”
沈彦之肃然起身:“元启,孤今日在此立誓——此生绝不负月仪。东宫只有她,后宫只有她,子嗣只要她生的。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同样的话,他在朝堂上说过。但此刻在书房里,对着月仪的兄长再说一次,意义格外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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