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东宫灯火通明。
陈月仪服过安神汤后睡熟了,暖阁里只余浅浅的呼吸声。
沈彦之在榻边守到子时,确认她不再惊悸呓语,才轻手轻脚退至外间。
陈安已候了多时,神色凝重:“殿下,陈丞相来了。”
“现在?”沈彦之看了眼滴漏,已是亥末时分,“在哪里?”
“在清晖堂候着。”陈安低声道,“相爷面色沉肃,怕是……”
沈彦之整了整衣襟:“孤这就去。”
清晖堂烛火通明,陈瑾端坐椅中,茶盏未动。
见到沈彦之进来,他起身行礼,姿态恭谨却透着疏离:“深夜叨扰殿下,臣有罪。”
“陈相请坐。”沈彦之先以家礼相待,屏退左右,“您是为月仪而来。”
不是疑问,是陈述。
陈慎抬眸,眼中忧虑重重:“殿下明鉴。臣接宫中急报,称小女落水被救,本已感激不尽。可听闻殿下将小女径直带回东宫……”他顿了顿,声音发紧,“殿下,月仪年方十一,虽蒙圣恩赐婚,毕竟六礼未行,名分未定。这般深夜留宿东宫,若传扬出去,世人将如何议论?御史台那帮言官,又岂会放过这等‘失仪’之题?”
句句恳切,字字千斤。
沈彦之沉默片刻,起身走到陈慎面前,竟是郑重一揖:“陈相教训得是。此事是孤思虑不周,莽撞行事,让您和月仪为难了。”
这一礼,让陈慎惊得起身避让:“殿下不可!臣并非问责,只是……”
“孤明白。”
沈彦之直身,目光坦诚,“您是心疼月仪,担忧她的清誉。孤今日当众跳水救人,原为护她,却忘了人言可畏——‘未婚同居一宫’‘六礼未行先宿东宫’,这些话传出去,确实会损了月仪名声。”
陈慎神色稍缓,叹息道:“殿下能体谅臣的顾虑,臣感激不尽。只是礼法如此,月仪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今夜之事若被有心人曲解……”
“不会。”沈彦之斩钉截铁,“孤已想好应对之策。”
“哦?”
“第一,今夜之事,在场众人皆见月仪浑身湿透、惊惧病弱,孤带她回东宫是为就医静养,合乎情理。东宫侍从皆可作证,暖阁独设,宫女全程守夜,无半分逾矩。”
“第二,”沈彦之目光转深,“明日一早,孤便亲赴乾清宫,向父皇禀明原委,并请父皇正式下旨,将纳采、问名之礼提前。圣旨既下,婚约便是铁板钉钉,谁敢再议‘名分未定’?”
陈慎眼中闪过亮光:“殿下是想……”
“第三,”沈彦之继续道,“待月仪身体好转,孤会亲自送她回府,并向大人与夫人行准女婿之礼。从此陈府与东宫往来,便是姻亲正常走动,再无闲话可说。”
这一番安排,层层递进,既全了礼数,又固了名分。
陈慎沉吟良久,终于缓缓点头:“殿下思虑周全,臣……惭愧。方才言语冒犯,实是爱女心切。”
“陈相何出此言?”沈彦之恳切道,“您为月仪考量,正是慈父之心。反倒是孤,一时情急只顾她安危,未想周全,该向您赔罪才是。”
两人相视,隔阂渐消。
正说着,外间传来宫女轻柔的声音:“殿下,陈二小姐醒了,想见殿下。”
沈彦之看向陈瑾:“岳父可愿一同去见月仪?她受了惊吓,见到父亲想必能安心些。”
暖阁内,陈月仪拥被坐着,小脸在烛光下显得苍白。见到沈彦之,她眼睛一亮,再看到后面的陈慎,更是惊喜:“爹爹!”
“月仪。”陈慎快步上前,仔细打量女儿,“可还有不适?”
“女儿没事。”陈月仪摇头,又望向沈彦之,“太子哥哥说,东宫暖和,让月仪在这里养病。”
陈慎心中一酸,抚着女儿头发:“太子殿下待你好,你要记得这份心意。”
“月仪记得。”小姑娘认真点头,又怯生生问,“爹爹是不是生太子哥哥的气了?”
陈慎一怔,看向沈彦之。沈彦之微微颔首。
“没有。”陈慎柔声道,“爹爹是担心你。如今见你安好,便放心了。”
正说着,陈婉仪端药进来,见到父亲在此,并不惊讶,只福身道:“女儿求了皇后娘娘恩典,今夜留宿东宫照看妹妹。”
陈慎点头:“有你陪着,为父更安心。”
陈婉仪细心喂药,陈月仪小口喝着,眼睛却不时瞥向沈彦之,似是有话。
“怎么了?”沈彦之温声问。
“太子哥哥……”她小声说,“月仪住在东宫,会不会……不合规矩?听姐姐说,姑娘家不能随便在别人家过夜的。”
童言无忌,却问出了关键。
沈彦之在榻边坐下,柔声解释:“月仪,你我已有婚约,是父皇母后认可的未婚夫妻。今夜你病重,未婚夫接你到家中就医,这是情理之中。何况暖阁独设,宫女守夜,姐姐相伴,一切皆合乎礼数。等你病好了,孤便送你回家,好不好?”
陈月仪似懂非懂,但听他说得郑重,便点头:“嗯,月仪听太子哥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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