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号”的烟囱里喷出的黑煤烟在南大西洋的风里扯成细长的灰带,1000吨的船体切开靛蓝色的海浪时,船舷两侧总会溅起半人高的白色泡沫。伊凡靠在甲板的栏杆上,手里攥着父亲留下的罗盘——黄铜外壳被海风磨得发亮,指针在玻璃罩里微微颤动,始终指向南方。考察队的十名工人大多挤在货舱上层的临时铺位里,只有安德烈抱着一把钢制扳手,蹲在钻井机的木箱旁,用一块浸了机油的破布反复擦拭箱体上的铁扣。
“伊凡大哥,这船晃得厉害,我总觉得钻井机的齿轮会松。”安德烈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他的脸颊还泛着晕船留下的苍白,昨天风暴最烈的时候,他吐了整整三回,连硬面包都咽不下。
伊凡弯腰敲了敲木箱,传来沉闷的“咚咚”声——里面垫了三层干草和帆布,是他特意交代码头工人打包的。“放心,东方航运的人说这船跑过三趟印度,货舱加固过,只要不是断桅杆,设备出不了事。”话虽这么说,他还是伸手摸了摸木箱角落的铁锁,确认锁扣没有因为颠簸错开。甲板上的风越来越大,吹得他灰色工装的衣角猎猎作响,远处的海平面开始泛出不正常的暗灰色,像一块被墨汁浸染的亚麻布。
负责掌舵的老船长约翰突然从驾驶室里探出头,他的红色胡须上沾着盐粒,嗓门大得盖过海浪声:“全体船员注意!半小时后有强风暴!把甲板上的货物再捆三道!考察队的先生们都进底舱!”
伊凡心里一紧,立刻招呼队员:“安德烈,你带三个人去加固钻井机木箱,用备用的钢丝绳,每边都要缠到货舱的铁环上!剩下的人跟我去收帆布!”他刚说完,第一阵狂风就卷着海浪拍上甲板,冰冷的海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裤腿,甲板上堆着的几个煤袋被风吹得滚了起来,砸在栏杆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考察队的哥萨克老兵瓦西里抽出腰间的马刀,一刀砍断缠在桅杆上的松动绳索,大喊:“快!把帆布绳系到绞盘上!用绞盘拉紧!”五个哥萨克老兵动作利落,他们常年在中亚草原上应对沙尘暴,对这种突发天气并不慌乱,很快就和船员一起把主帆收了起来。伊凡则和工人一起,用钢丝绳将钻井机木箱牢牢固定在货舱的铁环上,钢丝绳勒得他手心发疼,他却不敢松劲——这台钻井机是考察队探查铁矿的核心设备,要是在风暴里损坏,到了澳洲连露天矿的深度都测不了。
风暴来得比预想中更烈,海浪像小山一样砸在船头上,“东方号”的船体剧烈倾斜,好几次伊凡都觉得船要翻过来了。他扶着栏杆往驾驶室看,只见老船长约翰死死握着舵轮,脸色铁青,驾驶室的窗户被海浪砸得“啪啪”响,玻璃上满是水痕。货舱里的工人开始有人尖叫,伊凡冲进去大喊:“都抓着旁边的铁架!别乱动!这船结实得很!”他的声音被风声和海浪声淹没,只能走过去,把一个吓得发抖的年轻工人按在铁架旁,让他抓紧。
就这样熬了四个小时,风暴才渐渐减弱。当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在甲板上时,伊凡扶着栏杆站了起来,只觉得浑身酸痛,像被鞭子抽过一样。甲板上一片狼藉,煤袋倒了一地,几根栏杆被海浪砸弯,最让他揪心的是——船尾的螺旋桨保护罩被礁石刮破了,露出里面的螺旋桨叶片,其中一片叶片的边缘卷了起来,像被揉皱的铁皮。
老船长约翰蹲在船尾,看着损坏的螺旋桨,眉头拧成了疙瘩:“叶片变形了,再开下去会晃得更厉害,还会磨损主轴。前面就是好望角,我们得去那里的船坞维修,至少要一周。”
伊凡拿出地图,手指在好望角的位置划了一下——从巴库出发已经走了18天,原本计划40天到澳洲,现在维修一周,会延误到47天,不过好在好望角是重要的港口,应该能找到合适的零件。“只能这样了,”他点点头,“我让队员整理一下设备,看看有没有其他损坏的,你尽快安排靠港。”
当天下午,“东方号”缓缓驶入好望角的港口。港口里停着十几艘各国的蒸汽船,有英国的货轮,荷兰的商船,还有几艘葡萄牙的军舰,桅杆像一片森林一样立在海面上。码头边的铁匠铺冒着黑烟,几个穿着粗布工装的黑人铁匠正抡着大锤打铁,火星溅在石板路上,很快就冷却成黑色的小点。
老船长带着伊凡找到了港口最大的船坞老板——一个叫科恩的荷兰人,留着两撇八字胡,手上戴着一枚黄铜戒指。科恩看完螺旋桨,用荷兰语夹杂着英语说:“叶片要重新锻造,还要换一个新的保护罩,我这里有现成的铁板,但锻造需要五天,加上安装调试,一共七天,费用200英镑。”
“200英镑?”伊凡皱起眉头,这相当于1800卢布,几乎是考察队半个月的经费,“能不能便宜点?我们是去澳洲考察资源的,不是商人。”
科恩摊了摊手,指了指船坞里忙碌的工人:“现在是旺季,很多船等着维修,我的工人要加班才能赶出来,200英镑已经很便宜了,要是找英国人的船坞,至少要300英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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