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辛基港,港口主任彼得站在三号仓库的铁皮屋顶上,手里拿着望远镜,镜片在雾气中蒙上了细密的水珠。他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小时,看着那辆从海关大楼驶来的封闭式货运马车停在仓库门口,车上跳下两个穿制服的人,与守夜的俄国卫兵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仓库大门被打开,几个工人开始从里面往外搬运木箱。
一共八个木箱,每个约一点五米长、一米宽、一米高,松木板材,边角包着黄铜护角。正是三天前从瑞典诺尔雪平厂发来的那批“实验设备”,被海关以“手续不全、涉嫌违禁”为由扣留的货物。
彼得用袖口擦了擦望远镜镜片,重新调整焦距。他看到俄国副关长列昂尼德从马车上下来,手里拿着一个硬皮文件夹,站在仓库门口监督搬运。这个四十岁上下、鹰钩鼻、薄嘴唇的俄国官员穿着笔挺的海关制服,但站姿和眼神里有种与文官身份不符的警觉——那是长期在边境或军事单位工作的人特有的气质。
“主任。”一个声音从背后的天窗传来。是年轻的稽查员埃里克,彼得的心腹,也是港口里少数知道这批设备真正用途的人之一。
“情况怎么样?”彼得没有回头,眼睛依然盯着下面的动静。
“他们要把货转移到海关监管仓库,说是要等圣彼得堡矿业委员会的正式批文。”埃里克压低声音,“我打听过了,监管仓库是新建的,在港区最西边,周围五十米内没有任何建筑,有俄国卫兵二十四小时看守。而且……仓库里装了德国进口的最新式防盗锁,钥匙只有列昂尼德有。”
彼得放下望远镜,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德国进口的防盗锁,专门用来锁芬兰人从瑞典进口的设备,这讽刺得让人笑不出来。
“货单上写的什么?”
“还是‘焦炭厂环保监测设备’,但列昂尼德在备注栏里加了一句:‘疑似含有高压反应装置部件,需技术鉴定’。”埃里克顿了顿,“主任,他们可能真的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晨风吹散了些雾气,港口的天色渐渐亮起来。彼得看到工人们已经把八个木箱全部搬上马车,列昂尼德亲自锁上仓库大门,在货单上签了字,然后登上马车。车轮碾过湿漉漉的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响声,朝港区西侧驶去。
“走,跟上去看看。”彼得收起望远镜,沿着屋顶边缘的梯子爬下去。
两人穿过港区的巷道,保持着安全距离跟在马车后面。赫尔辛基港的清晨已经开始忙碌,夜班工人与早班工人交接,蒸汽起重机的轰鸣此起彼伏,货船的汽笛在雾中嘶哑地拉响。这一切喧嚣构成了完美的掩护,没人注意到港口主任和他的助手正在跟踪一辆海关的马车。
监管仓库建在港区最偏僻的角落,原本是用来存放罚没走私品的简易砖房,最近刚刚扩建翻新。彼得和埃里克躲在两百米外的一堆废旧木料后面,看着马车驶入仓库大院,铁门在身后关上,传来沉重的落锁声。
“进不去。”埃里克低声说。
“也没必要进去。”彼得望着仓库屋顶上新竖起的旗杆,上面挂着沙俄帝国的双头鹰旗,“知道东西在哪就行。列昂尼德不可能一直扣着这批货,他需要理由,需要证据证明这确实是违禁品。但在那之前……”
他想起昨天半夜收到的那封加密电报,是查尔斯从格里彭伯格宅邸发来的,只有一句话:“设备可弃,技术需存,人最重要。”
彼得明白查尔斯的意思:设备可以被扣押,可以被没收,但技术数据必须保存,研发人员必须保护。只要有技术,有人在,设备可以再造,可以再买,可以想别的办法运进来。但如果技术泄露,人员被抓,那就真的完了。
“埃里克,”彼得转身,看着这个二十五岁的年轻稽查员,“你在海关工作几年了?”
“四年,主任。”
“想学点真正的本事吗?”
埃里克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重重点头。
“好。从今天起,你的任务是盯着列昂尼德和他手下的人。他们每天几点上班,几点下班,在码头和哪些人接触,去过哪些仓库,查过哪些货,我都要知道。但记住,”彼得盯着年轻人的眼睛,“不能被他们发现。如果他们发现了,你就说是在做日常的港区安全巡查。明白吗?”
“明白。”
“还有,去港务局档案室,把最近三个月所有从瑞典入境货物的清单复印一份,特别是标注‘机械设备’、‘实验仪器’、‘工业配件’的。我要知道列昂尼德还扣了哪些货,想从中找出什么规律。”
“是,主任。”
两人分开后,彼得没有回办公室,而是朝港区深处走去。穿过堆满木材和铁矿砂的露天货场,绕过几座冒着浓烟的焦炭临时堆放点,最后来到一栋不起眼的砖石建筑前。门牌上写着“港区设备维修车间”,但里面别有洞天。
推开沉重的铁门,车间里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粉尘的气味。十几个工人正在忙碌,有的在修理蒸汽吊机的液压系统,有的在加工起重机零件,电焊的火花在昏暗的光线下飞溅。看到彼得进来,工人们只是点点头,继续手头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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