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8年3月5日晨,晨雾尚未散尽,书房壁炉里的桦木柴已经烧到第三轮。查尔斯站在窗前,手里捏着三份今晨同时送达的文件,像是握住了三条不同战线上传来的战报。窗玻璃上凝结的冰花在晨光中泛着七彩的光晕,但透过这些美丽的光晕,他看到的是赫尔辛基港在雾霭中若隐若现的轮廓——那里,新的风暴正在集结。
左手是曼纳海姆用密语写就的议会简报:“俄国新任财政特使阿列克谢·沃尔科夫伯爵将于三日后抵达赫尔辛基,此行名义为‘评估芬兰工业税收贡献’,实则携圣彼得堡新令:要求芬兰大公国年上缴特别税提高至三百万卢布,且须以黄金或硬通货支付。总督博布里科夫暗示,此乃沙皇陛下对柏林会议后帝国财政之补偿要求,无可商议。实业派议员拟以‘产能有限、负担过重’为由陈情,然希望渺茫。”
中间是伊万从凯米河焦炭厂发来的加急电报,字迹因电码转换而略显扭曲:“索罗金昨携矿业委员会新规至厂,要求自四月起,所有‘战略物资’——含镍铁、特种钢、褐煤液化产物——产量、流向、用途需逐日报备,样本需月送圣彼得堡检验。新规附‘技术安全标准’二十八条,若严格执行,焦炭厂月均成本将增五千马克。索科洛夫私下透露,此系沃尔科夫到访前之下马威。”
右手是奥拉夫用驯鹿信使从拉普兰送回的桦树皮信,炭笔字迹在粗糙的树皮上时断时续:“矿区东侧公路三处遭人为破坏,疑为爆破未遂。萨米巡逻队擒获一潜入者,系部落青年尤西之表弟埃罗,供认受俄国商人伊戈尔指使,以五十卢布为酬。炸药库夜间有不明人影窥探,守夜人鸣枪示警后遁去。阿伊诺长老震怒,然忧冲突升级。请速示下:强硬或隐忍?”
查尔斯将三份文件在桃花心木桌面上摊开,用黄铜镇尺压平卷曲的边缘。晨光渐亮,雾霭开始流动,但压在心头的那片阴云却愈发沉重。三条战线,三个方向的压力,几乎同时收紧——这不是巧合,是精心策划的绞索。圣彼得堡那些穿文官制服的人,正在用文件和规章编织一张网,要把芬兰工业这头刚刚站起来的幼兽,重新按回笼中。
“汉斯。”
老管家无声地出现在书房门口,深色燕尾服上没有一丝褶皱,仿佛整夜未眠只为等待这声召唤。
“给诺尔雪平发加密电报,用四号密码:设备转运暂缓,就地封存,待风过。给卡尔工程师发密信:学成即归,勿滞留,勿携敏感资料。给曼纳海姆回电:同意陈情,但需备两套数据——一套实情,一套‘苦情’。给焦炭厂发指令:严格执行新规,但记录执行成本及对生产之影响,备为谈判筹码。给拉普兰发信:擒获者交部落按传统处置,加强警戒但勿主动挑衅,等我亲至。”
汉斯快速记录,复述无误后躬身退下。查尔斯重新走回那幅巨大的芬兰地图前,目光从赫尔辛基移到诺尔雪平,再移到拉普兰,最后落在圣彼得堡的位置。地图上用红蓝黑三色图钉标记着各种力量:红色是格里彭伯格家族的产业,蓝色是瑞典合作方,黑色是俄国控制点。此刻,黑色图钉正在变多,变密,像围猎的狼群在雪地上留下的足迹。
书房门被敲响,曼纳海姆推门进来,肩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年轻议员脱下厚呢大衣,在壁炉边搓了搓冻僵的手,才走到书桌前。
“沃尔科夫伯爵的行程定了,三月八日抵赫尔辛基,视察三日,十一日与议会代表会谈。”曼纳海姆声音低沉,“博布里科夫总督今晨召见我,暗示若配合,特别税或可降至二百五十万卢布,且可分季支付。但条件是……”他顿了顿,“芬兰需同意帝国在赫尔辛基港增设‘海关监察处’,派驻人员二十名,享有独立查验权。”
查尔斯的手指在地图上赫尔辛基港的位置轻轻敲击。海关监察处——听起来只是加强贸易管理,实则是监控芬兰对外的每一扇窗户。设备进口,技术引进,原料采购,产品出口……所有渠道都将暴露在俄国人眼皮底下。
“你的意见?”
“不能答应。”曼纳海姆斩钉截铁,“一旦让他们的人进驻海关,我们就什么都藏不住了。但直接拒绝,沃尔科夫可能会以‘违抗帝国政令’为由,采取更严厉措施。我建议……”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在赫尔辛基港周围画了个圈,“我们可以同意增设监察处,但要求‘对等权利’——芬兰也应派员驻圣彼得堡、里加、敖德萨等俄国港口,监督芬兰货物在俄境内的流通。理由是保障芬兰商人利益,防止俄地方官员苛征。”
查尔斯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以攻为守,用看似合理的要求将对方的军。俄国人绝不会同意芬兰人监察他们的港口,这样一来,谈判就会陷入僵局,监察处的事就可能搁置。
“好。但谈判时要显得诚恳,显得我们真的很关心芬兰商人在俄国的待遇。数据要详实,案例要具体,最好有几个‘受欺负’的芬兰商人的血泪控诉。”查尔斯从抽屉里抽出一本账册,“这是去年芬兰木材商在里加港被无理扣押货物的记录,损失约八千马克。类似的案例,贸易协会那里应该还有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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