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发现,越是阴暗的事,越容易发生在天气好的时候?”
艾什莉说这话的时候正眯着眼看天,阳光穿透树冠,斑驳地洒在她桌边的菜单上。她皱了皱鼻子,对光有点不耐,却没真的避开,只是用手背敷了敷眼角,像是在赶走某种黏人的旧情绪。
安德鲁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反而把菜单往她那边推了推。他刚才只扫了一遍,里面的每道菜名都像是某种情绪障碍的缩写,有的是冒牌法餐,有的是遗失自尊的油炸混沌。他决定尽量避免任何可能发出异响或具有强烈存在感的食物。
“你先点,我什么都能吃。”
“你什么都能吃,还让我先点?”
“你挑食啊。”
“我才不挑——我只是……不吃颜色奇怪的、形状诡异的、气味可疑的东西。”
“那不就是菜单上三分之二的选项?”
“是啊,所以我才需要时间思考。”
艾什莉说话的时候翻着菜单,速度变得缓慢,每一页都像是她正准备切开一具尸体,或者选择哪种毒药能优雅地结束一段失败的生活。她看了一眼“奶油火腿炖饭”,又看了一眼服务员远处拎着的垃圾袋,仿佛想确认那两者是否出自同一生产线。
最终她指了一道——某种用奶油与厚切火腿堆成山的炖饭,照片上那团米饭被埋在一层油脂下,像在为自己举行最后的葬礼。
“吃完这个,我大概得躺在你肩膀上昏迷两小时。”
“那你干脆点两份,我的肩膀可以租给你。”
“先不说你肩膀能不能承受我宿醉般的体重,我倒想看看你吃完这坨东西能不能还活着走出去。”
安德鲁没有回嘴,只是朝她勾了勾嘴角,点了一份看起来至少不会造成人体损害的三明治和一杯咖啡。他始终对餐厅菜单抱有最底线的信任——只吃看得出原材料本尊的东西,至少能知道自己在被什么背叛。
点完后,两人默默地坐着,餐厅的气氛带着午后特有的懒散与半死不活。远处传来电风扇不情愿的吱呀声,像一个不愿上班的老员工在喘气。坐在靠窗的一对情侣正在分一份意面,分得像在签婚前协议。
等餐时间并不长,却足够让他们开启另一轮毫无意义又似乎有点意义的拌嘴。
“我说,”艾什莉戳着桌角,指甲咔哒咔哒地敲出一种审问节奏,“你刚刚那个亲额头的举动,是不是该收回?”
“你打算退货?”
“我打算告你性骚扰。”
“但你脸红了。”
“那是气的。”
“那你要气到什么程度才会脸变青?”
“你想试试?”
“我可以在下一次亲嘴的时候研究一下你的血管扩张反应。”
艾什莉脸上泛起难以掩饰的红意,但她迅速低头掩饰:“吃你的三明治吧,嘴里塞满东西的时候就不会说骚话了。”
“你要不要试试把我嘴堵上?”
“闭嘴。”
她说“闭嘴”的时候带了一点笑意,那种介于羞恼与纵容之间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推开门之前,还不忘在门框上留下一道指纹。
饭菜终于上桌,炖饭果然如照片所示:油光四溢,奶油浮在表面微微颤动,像某种刚出生的物种还没学会呼吸。
艾什莉盯着它看了一会儿,似乎怀疑它会在下一秒弹跳起来攻击她。
她深吸一口气,闭着眼把第一口塞进嘴里。那一瞬间她像是吞下一整段失败的青春。
“……呃,这味道,”她咀嚼了半天,皱起眉,“像是有人用眼泪煮出来的。”
“你尝出盐分了?”
“我尝出了怨念。”
安德鲁咬着三明治,没有评价,只是淡定地抿了口咖啡,像是在给自己的人生润喉。他的三明治切得整齐,内容干净,像一段可控的人生。他一边咀嚼,一边想象艾什莉的炖饭可能正在她胃里开会,讨论怎么制造一场内部政变。
“你这玩意儿至少看起来还像人吃的。”艾什莉盯着他的餐盘说,“我的就像——我不知道,可能像被奶油溺死的梦想。”
“很适合你。”
“你是说我适合溺死?”
“我说你适合表达失败。”
她抄起勺子就要砸他,但力气太轻,最终只是落在了他胳膊上。像在提醒他“别得意”,但又不打算认真惩罚。
“你越来越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安德鲁了。”她撇嘴。
“那你现在认识的是谁?”
“一个每天都像在试图用暧昧消磨生死界限的神经病。”
安德鲁没有回应,而是又给她夹了一勺炖饭,缓缓推到她面前。
“喂,我刚说完这像溺死的梦想——”
“那你就把它吃下去,消化掉。”
“……你以为你是谁?我的心理治疗师?”
“不,我只是想看你噎住的时候是不是还会嘴硬。”
艾什莉盯着他看了两秒,眼神里有一点火气,也有一点别的什么,像是孩子盯着从前丢掉的玩具,想决定要不要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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