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是冰冷的木地板,略显陈旧,某些角落甚至翘起边角。
她站在一间狭窄的出租屋内——那种廉价、逼仄、隔音极差的房间,专为漂泊在城市中的年轻人准备。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泡面混合的味道,还有长时间不开窗的闷气。
她扫了一圈周围。
三面墙上贴满了海报,青春气息与焦虑气息并存;还有手写的日程表,上头涂涂改改的痕迹显得极不规律。
角落堆着一摞摞快餐盒与饮料瓶,显然已堆积多日,连回收的念头都被压垮。
书桌上散乱地摊着几本教辅资料,页面翻卷,笔迹潦草。那是一个为了考试而拼命试图“活着”的环境。
房间里唯一的人,是一个背对他们坐着的男孩。
身穿皱巴巴的校服,身形单薄,背脊弯曲得像撑不住重量的木梁。
他的头埋得很低,几乎要贴进那堆试卷和演算纸之间,指节因长时间紧握笔而泛白。
窗帘拉得死死的,光线几乎进不来。
仅有一缝细微的阳光像一道刃光,划在墙上,仿佛来自审讯室的单面镜。
“他在想,”恶魔不知何时出现在艾什莉身边,语气平静如水中沉石,“如果明天不用上学就好了。如果可以一觉睡到天黑,就能少一次被老师当众羞辱,少听几句父亲的冷嘲热讽,少感受一点被同龄人排斥时那种近乎耻辱的静默。”
“这……也算愿望?”艾什莉轻声问,语调冷淡。
“对某些人来说,是。”
恶魔目光凝在男孩身上:“你永远不会知道压力在一副年轻的肩膀上堆积到何种程度,它才会断裂。你只看到他坐着、写着、还在‘活着’。但这看似简单的愿望,有时是他无数夜晚对抗崩溃的全部筹码。”
艾什莉没有反应,沉默地看着男孩。
“我看不出他想死。”她最终说,理性依旧掌控着判断,“他只是想逃避。”
“逃避,”恶魔眼中泛起一丝晦暗的温柔,“也是一种意志的体现。并非所有人都梦想成为英雄。有些人,只求夜晚能平安地闭眼,不再做噩梦。”
就在这时,男孩忽然抬起头。他的眼圈通红,面容苍白,鼻梁泛起细汗。
他的手在桌下摸索一阵,掏出一本皱皱巴巴的小册子。
他翻到最后一页,那页贴着一个符号——显然是涂黑后又被改写的咒文,下方写着几行潦草、音译般的句子。
“他是召唤你的人?”艾什莉问。
“他不完全懂,”恶魔缓缓点头,“但他足够渴望。这就足够了。”
男孩开始念诵那段咒语。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发音不标准,却一字未漏。
念完后,他颤抖着撕下那页纸,用打火机点燃,将其投入桌边早已准备好的纸杯里。
火焰在空气中闪了一下,纸张卷曲,化为灰烬。
房间的温度似乎在那一刻下降了几度,安静得能听见水管深处的滴答声。
男孩没有注意。他只是轻声说了一句:
“……哪怕是死……明天也别让我去学校。”
“你听见了吗?”恶魔轻声问。
艾什莉点头。“他说得不完整。”
“是的。”恶魔低声应着,语调温柔得仿佛夜雨,“还差最后一步。”
于是它轻飘飘地靠近男孩,声音如梦语般流入耳边:
“你想逃离这一切,对吗?”
男孩一颤,似乎真的听到了。他慢慢转过头,望着空无一人的角落。
“你想……永远摆脱试卷、老师、父亲、不合群的同学?”
恶魔继续诱导,“你只需要说出你的交换内容。”
“我……我该说什么?”
“说你愿意——用一切,来交换自由。”
男孩呼吸急促。他的脸上浮现出某种复杂的表情,仿佛在与脑海中的什么挣扎、拧扭。他像是想说不、又像快要说出口。最终,他低声呢喃:
“我……我愿意。”
“说清楚。”恶魔低语。
“我……愿意用……我拥有的一切……交换自由。”
话音落下。
恶魔的“手”伸了出去,那是一团雾状的影子,凝实又模糊。它触碰男孩的额头。
没有尖叫。没有挣扎。只有极其轻微的一声“咔哒”。
男孩的眼神瞬间空洞。他依然坐在原地,但灵魂已经被抽离。
那团模糊的光从他鼻息间缓缓浮出,微弱却完整,被恶魔轻而易举地吸入雾影之中,如同吞下一颗无味的糖果。
艾什莉站在一旁,双手垂落,面无表情。
“完成了吗?”她问。
“完成了。”恶魔长舒一口气,像打了个满足的哈欠,“这一单,真轻松。”
“我来处理他。”
她径直走上前,动作流畅,没有丝毫犹疑。
她轻轻扶起男孩的身体,将他从椅子移至床上。
她熟练地整理他的睡姿,拉平床单,将被子盖好、塞入床角。
像是护士为病人做的最后照护,像某种安眠礼仪。
她走向桌边,关掉电脑,顺手熄灭仍在燃烧的香薰蜡烛。
地上的灰烬,她用湿巾一片片擦干净,检查每一寸地板缝隙。
“完成。”她回头,对恶魔说。
它只是看着她的背影。
“你不关心他。”恶魔低声道,“他的命,成了你的任务——而你对此无动于衷。”
“他不是安德鲁。”艾什莉答,语气平静,像在陈述事实。
恶魔轻笑了,那笑容中藏着几分满意,也有些看不透的怜悯。
“你总是这样。”它说,“把你全部的温情交给一个人,然后将这世界其余部分冷处理得干干净净。”
“所以你才选我来执行。”她凝视它,“对吧?”
“正因如此。”它坦然承认,“你不质疑代价,也不会替任何灵魂落泪。”
“我要走了。”艾什莉说。
“去吧。”恶魔点头,“下一批还在等着你。”
空气仿佛碎裂,泡影般将她包裹,再次传送。
等她站稳时,已经回到了空岛。四周是一片死寂般的灰白,石板冷硬如骨,只有她的呼吸在风中轻微回响。
她站在熄灭的法阵中央。
远处那间带着木窗与油灯的房子仍亮着光。
那里住着他。
安德鲁。
她在意的,仅此一个。
至于这个世界上其他所有人?
不过是需要“清除”的痕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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