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村道上的雪已经没过脚踝,踩上去咯吱咯吱响,像是冻透了的骨头在呻吟。赵勇裹紧了打补丁的棉袄,领口缩得只剩双眼睛,往陈雪家那片走——老陈家的土坯房烧了三天了,黑黢黢的房梁戳在雪地里,像只被拔了毛的大鸟,看着心里发堵。
他棉袄内袋里揣着个东西,是昨天在废墟里扒出来的打火机。黄铜壳子,侧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强”字,是王强的。张强那小子总把这打火机挂钥匙串上,夏天帮老陈劈柴时,还得意地给自己显摆过:“城里捎来的,防风!”
陈雪正蹲在院门口捡碎瓦片,头发用块旧蓝头巾裹着,露出的耳朵冻得通红,像挂了两个小灯笼。她手指肿得跟胡萝卜似的,捏着块烧焦的木片,见赵勇来,睫毛颤了颤,没说话先掉了泪。“我爸后半夜又疼醒了,”她声音发哑,往公社卫生院的方向瞥了眼,“医生说胳膊上的皮得慢慢长,开春前怕是下不了炕。”
赵勇往她手里塞了个热乎的烤土豆——是出门时从灶膛里揣的,“先垫垫。”他顿了顿,没提打火机的事,只问,“张强这几天没找你?”
陈雪摇头,指尖抠着土豆皮:“吵完架就没见着。那天我跟他说算了,他瞪着眼问我为啥,我说……我说总见他半夜在我家后墙晃,我爸也说过他两次。”她吸了吸鼻子,“他就急了,说‘你不跟我好,这日子谁也别想舒坦’,我当是气话……”
话没说完,村西头突然炸开阵动静。有人扯着嗓子喊:“派出所的同志来了!”赵勇抬头,见两个穿蓝制服的人踩着雪往这边走,棉帽檐上落着白霜,身后跟着村长张建军,他手里的烟袋锅子没点,攥得紧紧的。
张强他娘也从自家院子跑出来了,小脚在雪地里崴了好几下,棉袄扣子都没扣齐。“不是俺家强子!”
她隔着老远就喊,声音劈了叉,“他就是个犟种,跟小雪置气,咋能放火呢!”跑到陈雪跟前,她忽然矮了半截,拉着陈雪的胳膊哭:“小雪,你跟同志说,强子心善,去年还帮你家挑水呢……”
陈雪没说话,眼泪掉得更凶了。
派出所的老张看见主角,招手让他过去。“你前儿报的火警,再说说当时的情况。”老张往老陈家废墟扫了眼,眉头皱着,“对了,你认识张强不?有人匿名递了信,说火是他放的,现在人找不着了。”
赵勇喉咙发紧,摸了摸内袋的打火机,壳子被体温焐得温热,却烫得他手心发慌。他忽然想起上个月,张强帮老陈编篱笆,老陈蹲在旁边抽烟,笑着说:“强子,等开春让你娘去提亲,我看你跟小雪就挺配。”那会儿张强红着脸笑,眼里的光比灶膛里的火还亮,手里的柴刀都差点劈歪了。
“我认识他。”赵勇深吸口气,雪沫子呛进嗓子,咳了两声,“他以前跟我说过,心烦了就去村北旧桥底下待着,说那儿背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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