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后山像被打翻了颜料盒，元宝枫的叶子红得像燃透的炭块，风一吹就簌簌落下，铺在地上积了半尺厚；银杏树枝桠间挂着串串金黄，叶片像小扇子似的飘着，踩在脚下“沙沙”作响，混着松针的清香漫在空气里。紫嫣背着磨得发亮的小竹筐，筐沿还系着紫薇编的野花绳，姐妹俩踩着落叶往榛子林走——这处榛子林是紫嫣去年发现的，背阴处的榛子总比别处饱满，壳还薄。紫薇蹲在地上，肉乎乎的小手扒着榛子树细枝，指尖被毛茸茸的榛子壳扎得微微发红也不管，看见颗鼓囊囊的就踮脚去够，树枝晃得叶子落了她一头，她却举着榛子朝紫嫣喊：“姐姐！这个比我小拳头还大！肯定是个双仁的！”紫嫣笑着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榛子，指尖轻轻一捏就辨出好坏，把空壳的挑出来丢进草堆，好的放进筐里，还顺手帮她拂掉发间的落叶：“咱们紫薇眼神真准，等会儿回家给你炒着吃，撒点盐，香得能咬掉舌头。”姐妹俩往林深处走，转过一棵歪脖子橡树，紫嫣突然停住脚步，一把拉住差点撞上来的紫薇，用手指比了个“嘘”的手势，声音压得像蚊蚋：“别动，看树根那儿。”紫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棵枯松树的根部，腐叶堆里冒出几株棕红色的“小伞”——菌盖足有巴掌大，边缘卷着圈淡淡的金边，像镶了层碎金子，菌柄粗得像小拇指，泛着油润的光泽，表面还沾着没干的腐殖土。紫嫣心头一震，这正是王先生上周讲药材时特意画在黑板上的三年生野灵芝！她从布兜里掏出块洗得发白的粗布铺在地上，又摸出那把磨得锃亮的小铲子——这是孟老实特意给她打的，铲头尖尖的还带点弧度，专用来采菌菇。她蹲下身，膝盖跪在松软的落叶上，先用小铲子轻轻拨开灵芝周围的腐叶，露出浅褐色的菌根，又调整角度，顺着根部斜着下铲，动作轻得像给婴儿盖被子，生怕碰裂菌柄：“这是野灵芝，比黄芪金贵十倍，断一点品相就差了，卖不上价。”紫薇也学着她的样子蹲下来，小手轻轻扶着最边上那株灵芝的菌盖，眼睛瞪得圆圆的，连呼吸都放轻了：“王先生说过，灵芝是‘仙草’，能给生病的人补身子，卖了钱能给娘买治咳嗽的蜜炼枇杷膏，还能给我买带花的新本子！”紫嫣刚把最后一株灵芝铲下来，就赶紧用粗布裹住，叠了三层还嫌不够，塞进贴身的衣兜，贴着心口的位置，暖意裹着灵芝的清香，让她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天边只泛着点鱼肚白，紫嫣就揣着野灵芝往镇上赶。露水打湿了她的裤脚，沾着草屑和泥土，她却顾不上擦，一路小跑着穿过村头的石桥，远远就看见“益生堂”药铺的幌子在风里晃。药铺刚开门，掌柜的李大夫正用细布擦拭红木柜台上的铜秤，秤杆上的刻度被磨得发亮，他看见紫嫣掀着棉帘进来，笑着抬了抬老花镜：“小嫣儿今儿来得早，莫不是又采着好黄芪了？”紫嫣喘着气，把布包放在柜台上，指尖捏着布角轻轻展开，生怕动作重了碰伤灵芝。李大夫的目光刚落在灵芝上，手里的细布就“啪”地掉在柜台上，他赶紧从抽屉里翻出放大镜，又戴上双层老花镜，捏着灵芝的菌柄凑到窗边亮处，手指轻轻摩挲着菌盖的纹路，连呼吸都放轻了：“好家伙！你看这菌盖的云纹，像天然绣的花；再看这菌管，细密得像筛子眼，一闻就有股沉厚的菌香——这是实打实的三年生野灵芝，在城里大药房能当宝贝卖！”他转身从货架下拖出小秤，小心翼翼地把灵芝放在秤盘上，秤砣挪了三次才稳住，他眯着眼数刻度：“一斤六两整！我给你算实价，十块钱一斤，十六块！这价在镇上找不到第二家，城里收药的也就这数。”紫嫣心里“咯噔”一下，十六块钱够买四袋白面，给紫薇买件带毛领的棉袄，给建军买支英雄牌钢笔，再给娘买两罐蜜炼枇杷膏，还能剩两块钱当零用！她攥着递过来的纸币，指尖都有些发颤，纸币上还带着药铺里的当归香。李大夫把灵芝放进瓷罐里，盖紧盖子，又拉住紫嫣说：“小嫣儿，往后采着这样的好货，先给我留着！我给你比别家高五分，不管多少我都收——城里老主顾等着要，配药、送礼都抢着要这野的。”紫嫣连忙点头，走出药铺时，太阳刚爬上屋檐，她路过早点摊，买了两个刚出锅的糖糕，油纸包着还冒热气，她揣在怀里，想着紫薇醒了就能吃，脚步都带着甜意。
回到村头，紫嫣没先回家，直接绕到“山珍干货铺”。王老板正踩着竹梯整理货架，听见脚步声探出头，看见是她就笑了：“小嫣儿来得巧，你送的木耳刚摆上就被人买了二斤！”紫嫣把野灵芝的事一说，还没讲完，王老板就“噌”地从梯子上下来，差点碰倒货架上的香菇干，他扶着货架站稳，拉着紫嫣往后院走：“快让我瞧瞧！你这丫头眼尖，采的黄芪比别人的粗，木耳比别人的干，灵芝指定差不了！”紫嫣解开布包，王老板凑过去一看，当即拍着大腿：“好货！这品相在城里送礼倍儿有面！我这干货铺刚进了批锦盒，装进去就是‘山珍礼盒’，能卖二十块一斤！我给你十一一斤，比药铺高一块，往后有多少给我多少，优先供我这儿！”紫嫣愣了愣，没想到能多卖一块，她算着账：要是采一斤灵芝，卖给王老板比药铺多赚一块，十斤就是十块，够给家里买个新铁锅了！她赶紧答应：“王叔叔放心，下次采着先给您送过来！”王老板笑得眼睛都眯了，从抽屉里拿出个纸包，里面是两包水果糖：“给紫薇和建军带的，城里货，甜得很。”紫嫣谢过他，心里已经有了盘算——往后采灵芝，分着卖给药铺和王老板，既不辜负李大夫的好意，又能多赚点钱。从那以后，紫嫣每次去后山都带着个小本子，把枯松树、腐木堆的位置画下来，还记着哪几处往年长过菌类。下雨后她就去转悠，陆续又采到了四次野灵芝，每次都分成两份，一份送药铺，一份送干货铺。王老板果然把灵芝装在锦盒里当高端货卖，没半个月就卖光了，还特意来跟紫嫣说：“城里主顾问着呢，说这灵芝品相好，下次多弄点！”家里的收入越来越多，李秀兰每次数钱都笑得合不拢嘴，把钱按“建房”“孩子们学费”“零用”分开装，铁盒子里的钱越堆越满，她摸着盒子跟孟老实说：“咱小嫣儿不是福气星，是咱家的顶梁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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