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过重霜的“劫难”，狼尾坡的杂粮像是铆足了劲往上长，荞麦的掌状叶片舒展得能盖住巴掌大的土面，绿得油亮，指尖轻轻一掐就能渗出水珠；燕麦秆窜得飞快，茎节处泛着嫩红，顶着细碎的叶鞘，风一吹就齐刷刷地摇晃，像片翻涌的绿浪。可这旺势也引来了“劲敌”——杂草疯得比苗还野，狗尾草长得半人高，毛茸茸的穗子在风里晃悠，根系在土里盘结得像张网；马齿苋贴着地面蔓延，肥厚的叶片吸足了养分，把杂粮苗围得密不透风。午后的太阳难得撕开云层，洒下暖融融的光，紫嫣扛着那把比她矮不了多少的小锄头往坡上走，锄头柄被她磨得光滑发亮，尾端还缠了圈红绳——那是紫薇编的，说是能保姐姐干活不费劲。紫薇攥着姐姐的衣角跟在后头，小手里攥着片刚摘的狗尾草，草穗蹭得脸发痒，却笑得眼睛眯成条缝。“姐，咱把坏草都拔光，苗苗就能长得更壮啦！”她奶声奶气地喊。紫嫣蹲下身对付丛最凶的狗尾草，攥住草茎靠近根部的地方，双脚蹬着土往后拽，小脸憋得通红，额角渗出汗珠，草茎“啪”地断开时，她重心不稳往后趔趄了两步，手里的草根带着一大坨湿土，根须上还缠着细小的蚯蚓。“姐，俺来帮你！”紫薇攥着株细弱的马齿苋使劲往后拉，结果草没拔动，自己反倒一屁股坐在土里，裤子沾了满是泥点，连小辫上都挂着草叶，惹得紫嫣笑得直不起腰。这时坡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李秀兰提着个粗瓷水壶走来，壶身上裹着层棉布，是怕热水凉得快。看见姐妹俩的模样，她笑着蹲下身，粗糙的手掌握住株狗尾草，拇指扣住土面，顺着根的方向轻轻一拽，整株草就带着完整的根系拔了出来，根须上还沾着湿润的泥土。“拔草得找对法子，捏紧根颈处，顺着根的长势来，不然断在土里的根过几天又冒芽。”她把草放在旁边的竹筐里，“这些草带回家晒蔫了喂猪，猪吃了准能长膘，开春就能卖个好价钱。”母女仨蹲在地里，阳光洒在背上暖洋洋的，紫嫣学着母亲的法子拔草，动作越来越熟练；紫薇也找到窍门，专挑细小的马齿苋，拔出来就往竹筐里丢，还时不时给姐姐和母亲递水喝。笑声混着草叶的清香、泥土的湿润气息飘得很远，连坡上的麻雀都落在旁边的枣树枝上，叽叽喳喳地凑热闹。
除完草的第二天清晨，紫嫣去地里查看苗情，刚走到燕麦垄边就皱起了眉——几株燕麦苗的叶片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洞，像被针扎过似的，最嫩的顶叶都被啃得残缺不全。她蹲下身仔细翻看，叶片背面爬着些绿色的小肉虫，身子蜷成小圈，正大口啃着嫩叶，留下细细的虫粪。“娘！有虫子吃苗！”她急得往家跑，裤脚沾着的露水打湿了脚踝也顾不上。冲进灶房时，孟老实正往灶膛里添柴，火光映得他脸通红。紫嫣一眼瞥见灶台上堆着的草木灰，眼睛突然亮了——课本里讲过，草木灰是碱性的，能杀死蚜虫、菜青虫这些害虫，还能给土壤增肥，简直是“天然农药”。她搬来个细竹筛，把草木灰倒进去，蹲在灶门口慢慢筛，粗硬的草梗、炭渣留在筛子上，落下的灰末细得像面粉，泛着浅灰色的光泽。“娘，俺们用草木灰杀虫！”她拉着刚进门的李秀兰往地里走，语速快得像倒豆子，“碱性的灰能呛死虫子，撒在根上还能当肥料，一举两得！”母女俩背着竹筐来到地里，紫嫣握着筛子举在苗根上方，李秀兰往筛子里添灰，灰末顺着筛眼缓缓落下，像层轻薄的白霜盖在土面上。“撒匀点，别堆在苗心，不然会烧苗。”紫嫣一边移动筛子一边叮嘱，小手举得发酸，额角的汗滴在灰末上，砸出小小的坑。李秀兰半信半疑地看着：“这灰真能管用？俺们以前只用来垫猪圈，从没听说能杀虫。”紫嫣拍着胸脯保证：“娘你放心，课本上写得明明白白，俺还问过老师，用量俺都算好了！”三天后再去地里，奇迹真的发生了——叶片上的小洞没再增加，那些绿色的小虫子蜷在叶面上，身体发皱，早已没了往日的活力；更惊喜的是，撒过草木灰的苗长得更旺了，茎秆粗壮了不少，叶片绿得更鲜亮，迎着风轻轻摇晃，像是在给母女俩道谢。
这天上午，邻村的李婶挎着个装满野菜的竹篮路过狼尾坡，刚走到坡下就被孟家地里的景象惊住了——同样是种的荞麦和燕麦，自家的叶片上满是虫眼，长得歪歪扭扭；可孟家的苗长得齐整又壮实，叶片干干净净，连个虫咬的痕迹都没有，荞麦的叶间甚至已经冒出了细小的花苞。她赶紧放下竹篮，快步凑过来，眼神往四周瞟了瞟，见没人就拉着正在拔草的李秀兰，声音压得低低的：“秀兰妹子，你家这苗咋长得这么神？俺家的燕麦被虫子啃得快不行了，农药买不起，俺急得觉都睡不好。你快给俺透个底，有啥秘方不？”李秀兰往坡上正在给苗松土的紫嫣那边看了看，笑着拉过李婶，指着苗根处的草木灰痕迹：“哪有啥秘方，都是俺家小嫣儿的主意。勤除草把草根拔净，再给苗根撒点筛过的草木灰，既能杀虫又能肥土，比买的农药还管用，还不花钱。”她还细细教李婶筛灰的法子，“要选灶膛里烧透的草木灰，筛掉粗渣，撒的时候离苗心远点，薄薄一层就够。”李婶听得连连点头，掏出块帕子把要点记在帕子角上，急匆匆地就往家赶。过了半个月，李婶特意拎着一篮自家种的白萝卜来道谢，萝卜长得又大又嫩，表皮光滑，带着新鲜的泥土气息。“秀兰妹子，你家的法子太神了！俺撒了草木灰后，虫子全没了，燕麦长得比以前壮实多了！这萝卜是俺特意挑的，给孩子们炖着吃，解解馋！”她拉着李秀兰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紫嫣站在旁边，看着母亲脸上的笑容，心里甜丝丝的——好法子分享出去，不仅帮了别人，还收获了沉甸甸的邻里情，这比啥都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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