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的冬天,关中下了最后一场雪。
雪停那日,一队风尘仆仆的骑兵出现在潼关外。
为首之人身材魁梧,面有风霜之色,一双虎目不怒自威。
他没有打出“八大王”的旗号,只带了三五十亲卫,却让把守关隘的民主同盟新军如临大敌。
“张献忠求见石先生。”
守将不敢怠慢,快马直报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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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昊在长安新城的议事厅接待了这位名震天下的“流寇”领袖。
厅堂是新建的,窗明几净,墙上没有悬挂山水字画,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巨大的《关中山河水利图》和一幅《五年发展规划纲要》。
长条形的会议桌旁,坐着农会、工坊、学堂、医馆的代表——有老农,有工匠,有女医师,甚至有刚满十八岁的学生代表。
张献忠踏入厅堂时,脚步顿了顿。
他没有看到预想中的虎皮交椅、香炉屏风,也没有看到两旁肃立的甲士。
只有一群衣着朴素、眼神清澈的人,正围桌讨论着什么“义务教育普及率”和“工坊蒸汽机改良方案”。
石昊从主位起身。
他今日穿了一件深蓝色棉袍,袖口微卷,露出结实的小臂。
“张将军远道而来,有失远迎。”他执平辈礼。
张献忠打量着他。
眼前这个年轻人,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没有枭雄的霸气,没有谋士的深沉,倒像是个教书先生。
可就是这个像教书先生的人,十年间将关中经营得铁桶一般,连朝廷大军都不敢轻易来犯。
“石先生,”张献忠开门见山,“某家此次来,是想请先生共谋大事。”
他挥退亲卫,厅内只留双方核心数人。
“将军请讲。”
张献忠走到那幅《关中山河水利图》前,伸出粗粝的手指,从关中一路向东划去,划过河南,划过湖广,最终停在四川。
“天下糜烂,朱明气数已尽。”他声音浑厚,带着金戈铁马之气,“某家麾下已有二十万弟兄,所到之处,官军望风披靡。但某家知道——打天下易,治天下难。”
他转身,直视石昊:“关中十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仓廪实,教化兴。这些,某家都看在眼里。石先生大才,某家佩服。”
石昊静静听着。
“所以某家来,是想请先生出山。”张献忠眼中燃起炽热的光,“你我联手,某家取天下,先生治天下。待大事已成,某家登基为帝,封先生为丞相,关中可为王畿,一切制度,尽按先生之法推行!”
话音落下,厅内一片寂静。
几位学生代表面露怒色,老农代表则担忧地看向石昊。
石昊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讥讽,只有一种深沉的悲哀。
“将军,”他缓缓道,“您说‘取天下’——这天下,是谁的天下?”
张献忠一怔:“自然是天下人的天下。”
“那为何要‘取’?”石昊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
长安新城的景象涌入眼帘——整齐的街道,来往的行人,学堂里传出的读书声,工坊有节奏的机器轰鸣。
“将军请看,”他指着窗外,“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是百姓一锄一锄开垦的;每一间房屋,是百姓一砖一瓦垒起的;每一条道路,是百姓一锹一镐铺就的。这天下,本就是百姓的天下。”
他转身,目光如炬:“您说要‘取’,是要从谁手中取?从百姓手中吗?”
张献忠脸色微沉:“石先生,某家敬你是个人物,莫要咬文嚼字。自古成王败寇,天下有德者居之。某家若得天下,必善待百姓——”
“怎么善待?”石昊打断他,“是轻徭薄赋,还是休养生息?是开科取士,还是整顿吏治?”
不等张献忠回答,他自顾自说下去:“这些,历朝开国君主都做过。可然后呢?不过二三百年,又是土地兼并,又是贪腐横行,又是民不聊生,又是烽烟四起。接着再换一个皇帝,再重复一遍——将军,这样的循环,您还没看够吗?”
张献忠握紧了拳,骨节发白。
“关中不一样。”石昊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这里没有皇帝,没有丞相,没有世袭罔替的王侯将相。这里的官员叫‘公仆’,是百姓选出来的,做不好,百姓可以罢免他。这里的土地归集体所有,人人有田耕,有饭吃。这里的孩子,不论贫富男女,都要上学读书——”
“荒唐!”张献忠终于忍不住了,厉声道,“无君无父,纲常何在?!石先生,你这些想法,某家在江湖上也听说过。可你要知道,百姓愚昧,需要有人带领!若无君王统帅,天下必乱!”
“带领?”石昊笑了,那笑容里有说不出的讽刺,“将军,您口中的‘带领’,就是让千万人跟着您厮杀拼命,用尸山血海堆出一个新皇帝,然后呢?然后您坐上龙椅,您的子孙世世代代坐龙椅,而跟着您厮杀的人,他们的子孙继续当牛做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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