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后的第三日,晨光初透时,林映棠醒了。
右臂的疼痛已经转为钝痛,像有根针在里面细细地扎。她试着动了动,还好,能抬起来。窗外鸟鸣啁啾,秋日的晨光透过窗纸,将房间染成一片暖金色。
她坐起身,正要唤春桃,门却轻轻开了。
进来的是萧珩。
他今日未着朝服,一身墨蓝常服,玉冠束发,手里端着个托盘。看见她醒了,脚步顿了顿:“吵醒你了?”
“没有。”林映棠有些意外,“王爷怎么……”
“孙大夫说,这几日的药要空腹喝,效果才好。”萧珩将托盘放在桌上,是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还有两碟清淡小菜,一碗白粥。
他走到床边,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烧退了。”
手掌温热,带着薄茧,触在额上,让林映棠心头一跳。她垂下眼:“多谢王爷。”
“自己能喝药吗?”
“能。”
萧珩却还是扶她坐起,在她身后垫了个软枕,然后将药碗递到她左手。动作很自然,像是做过千百遍。
林映棠端着药碗,看着黑黢黢的药汁,深吸一口气,闭眼喝了下去。苦,还是苦,苦得她眉头紧皱。
一块饴糖又递到唇边。
她睁开眼,萧珩正看着她,眼中有一丝极淡的笑意。她张口含了糖,甜味在口中化开,冲淡了苦涩。
“王爷今日不用上朝?”
“告了假。”萧珩将粥和小菜移到她面前,“这几日朝中无事,正好休沐。”
林映棠慢慢喝着粥。粥熬得糯,小菜清淡爽口,很合她此刻的胃口。她偷偷抬眼看向萧珩——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本书,是沈清漪留下的那本医案集,正看得专注。
晨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轮廓镀了层金边。他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侧脸线条冷峻,此刻却有种难得的柔和。
林映棠忽然想起前世拍戏时,有场戏是男主角照顾生病的女主角。导演说,真正的温柔不是甜言蜜语,而是安静的陪伴。那时她不懂,现在好像懂了。
“王爷在看什么?”她问。
“看你母亲那方子的出处。”萧珩抬眼,“沈清漪查得细,这医案集里,不止那一个方子有问题。”
他走到床边,将书翻到其中一页,指给她看:“你看这里——‘妇人产后调理方’。这方子里,有几味药相克,长期服用,会导致血虚不孕。”
林映棠心头一凛:“这是……”
“这是柳氏当年产后用的方子。”萧珩看着她,“开方的大夫,还是那个吴济世。”
林映棠捏紧了汤匙:“她自己的孩子……”
“她连自己的身子都敢赌,何况别人的命。”萧珩合上书,“柳氏当年生你庶妹时难产,伤了根本,大夫说她再难有孕。可她想要儿子,想要彻底在相府站稳脚跟。所以……”
“所以她就用这种虎狼之药,强行怀孕?”林映棠只觉得脊背发寒,“那孩子……”
“你庶弟林清远,天生体弱,三岁前差点没养住。”萧珩淡淡道,“柳氏为了生这个儿子,差点把命搭上。所以她视这个儿子如命,为了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原来如此。
林映棠终于明白了柳氏的执念——那不是简单的贪财争权,那是用半条命换来的儿子,是她全部的希望。所以她要扫清一切障碍,为儿子铺路。原身的母亲是障碍,原身是障碍,所有挡路的人,都是障碍。
“王爷怎么查到的?”
“孙大夫看过这方子,觉得不对劲,就去查了太医院的脉案。”萧珩将书放回桌上,“柳氏当年怀孕时的脉象记录,与这方子的药性完全吻合。这是铁证。”
他顿了顿:“但这些证据,不能公开。”
“为何?”
“因为涉及皇家颜面。”萧珩声音转冷,“当年举荐吴济世入宫的,是徐阁老。而徐阁老,是先帝的老师。”
一层套一层,一环扣一环。
林映棠忽然觉得,自己面对的不仅是一个柳氏,而是一张盘根错节的网。徐家、东宫、先帝旧臣……柳氏不过是这张网里的一只小虫,可她背后,是整张网。
“王爷,”她轻声问,“您与太子……究竟为何走到这一步?”
萧珩沉默了很久。
久到窗外的鸟鸣都歇了,久到晨光从窗棂移到地面,他才缓缓开口:“皇兄临终前,曾拉着我的手说,太子聪慧,但心胸狭隘,疑心重。他让我辅佐太子,但也让我……必要时,制衡太子。”
他顿了顿:“皇兄说,为君者,不可无制衡。制衡不是掣肘,是警醒,是让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知道,权力不是无限的,责任是永恒的。”
林映棠听懂了。先帝给了萧珩尚方宝剑,也给了他千古骂名的可能——功高震主,权臣干政,这些罪名,随时可能落在他头上。
“太子不懂?”她问。
“他懂,但他不愿意。”萧珩走到窗边,背对着她,“他觉得,既然他是君,我是臣,我就该无条件服从。可我若真无条件服从,大靖的江山,恐怕早就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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