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由青紫瘀痕扭曲而成的古篆,像是活过来的毒虫,在陆砚舟小臂上微微蠕动。癸亥年督水监——战傀残袍上的金线绣字与这瘀痕篆字产生了可怕的共鸣,灵犀之眼骤然刺痛,视野被一片刺目的血红淹没。
他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入了万年前的滔天洪浪。
冰冷的浊水灌入鼻腔,窒息感如此真实,陆砚舟甚至能尝到泥浆里混杂的草屑与血腥。耳边是震耳欲聋的轰鸣,既有洪峰撞击堤坝的咆哮,也有万民哭嚎的绝望。他“看”到自己身着靛蓝官袍,正跪在摇摇欲坠的堤坝上,怀中紧紧抱着那枚《禹贡》残片。
“沈大人,东堤撑不住了。”浑身泥浆的小吏跪在洪水里,声音被风雨撕碎,“再不想办法,墨渊旧址就要成泽国了。”
沈怀安……原来这督水监名叫沈怀安。
陆砚舟感觉“自己”的手指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决绝。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滚烫的精血喷在《禹贡》残片上。古老的帛书瞬间亮起金光,那些记载着九州水道的文字如同活鱼般游动,顺着他的指尖蔓延至全身。
“以我沈怀安三魂七魄为引,祭《禹贡》灵文。”他的声音穿透雨幕,带着泣血的悲壮,“借山川脉络之力,扼此洪魔,若违天道,甘受轮回碾磨。”
金光骤然暴涨,陆砚舟“目睹”自己化作一道人形光柱,与《禹贡》残片融为一体。奔腾的洪峰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咽喉,竟在离堤坝数丈处诡异地停滞,浊浪翻涌却无法前进一步。
幸存的灾民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小吏跪在泥水里磕头如捣蒜。可就在这时,陆砚舟“听见”了后方传来的马蹄声,伴随着阴冷的呵斥:“拿下这妖道,竟敢以邪术惑众,必有通敌之嫌。”
画面骤转,已是阴冷潮湿的天牢。
沈怀安被铁链锁在石壁上,官袍早已被血污浸透。他的肋骨断了三根,是被那些曾经受他庇护的兵丁打断的。牢门外,传来新科状元宣读圣旨的声音,字字如刀:“查督水监沈怀安,勾结妖邪,以巫蛊之术祸乱水脉,致洪灾迁延……”
“妖术?”沈怀安咳出一口血沫,声音嘶哑却带着刺骨的嘲讽,“那是先圣传下的《禹贡》灵文,是救万民于水火的希望。”
“希望?”牢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他曾经的同僚,如今的治水钦差,脸上带着虚伪的悲悯,“沈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承认通敌叛国,将那所谓的‘灵文’交出来,我可保你家人周全。”
陆砚舟清晰地“感知”到沈怀安心头的冰寒。他看着钦差腰间悬挂的玉佩,那是去年治水时,自己亲手赠予对方的护身符。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震天的哭嚎,隐约能听到“堤坝又溃了”“水漫全城了”的呼喊。沈怀安猛地抬头,眼中血丝暴起,铁链被他挣得哗哗作响:“不可能,我以灵文稳固了堤坝根基,至少能撑三个月。”
“三个月?”钦差冷笑,“沈大人怕是忘了,你那些懂灵文的门生,昨夜都被我‘请’到牢里了。没了人主持,你的灵文撑得过三更天?”
沈怀安如遭雷击,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他看着牢门外弥漫的水汽,仿佛能看到无数冤魂在洪水中挣扎。那些他拼尽全力救下的百姓,终究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血泪从眼角滑落。
“为什么?”钦差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因为你的灵文太碍眼了。有些人需要一场大洪水,来掩盖他们贪墨赈灾粮款的罪证啊。”
这句话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沈怀安。他猛地抬头,眼中最后一丝光亮熄灭,取而代之的是焚尽一切的怨恨。在钦差惊愕的目光中,他突然狠狠咬住自己的舌根。
“嗬——”鲜血从嘴角喷涌而出,染红了胸前的《禹贡》残片。那帛书像是感受到主人的绝命悲愿,剧烈震颤起来,将这口蕴含着无尽怨恨与不甘的热血彻底吸收。
残片上的文字开始扭曲、黑化,原本温润的灵光变得阴冷而狂暴。
“现实中,战傀胸腔突然发出呜咽般的轰鸣。”
江白鹭猛地回神,只见那尊白骨战傀空洞的眼窝中,幽蓝魂火剧烈摇曳,竟有浑浊如泥浆的液体从锈甲缝隙中渗出,顺着骨节滴落。那液体落地时发出“滴答”声,像是谁在无声恸哭。
“它……它在哭?”江白鹭握紧雁翎刀的手微微颤抖。她见过无数精怪作祟,却从未见过如此充满悲怆的异象。
画皮娘子脸色凝重地盯着战傀:“不是哭,是沈怀安的残魂在共鸣。陆砚舟刚才强行闯入的,恐怕是他最痛的那段记忆。”
话音未落,陆砚舟突然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剧烈摇晃。他小臂上的“癸亥”二字瘀痕骤然爆发出黑气,顺着血管向上蔓延,转眼间就爬上了脖颈。
“砚舟!”江白鹭下意识想上前,却被画皮娘子伸手拦住。
“别碰他!”画皮娘子指尖绯红灵韵闪烁,“他正在承受沈怀安的怨念反噬,外力介入只会让两人灵韵纠缠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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