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贞观年间。
天幕没有给他们太多准备时间。
那行字闪过之后,悲凉沧桑的音乐便笼罩下来。
一幅幅由血泪文字构成的画卷,开始无情铺展。
【他的一生,正伴随着大唐从盛世顶峰坠入战乱深渊……】
【以前他写‘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那是青年人的豪情。】
【而经历乱世后,他写出的则是……】
紧接着,那些他们早有心理准备、却又远比模糊画面更锋利千万倍的诗句,扑面而来。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兵车行》)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春望》)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石壕吏》)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一句比一句沉,一字比一字痛。
李世民的身体,随着诗句的滚动,一点点绷紧了。
他放在御案上的手,指节渐渐发白。
他知道会有战乱,知道会死人,知道会山河破碎。
天幕以前给过提示。
但知道是一回事。
当“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的送别惨景直接撞进眼里......
当“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的夜捉画面血淋淋摊开......
当“国破”二字与“山河在”并置,那种巨大的、死寂的悲凉几乎要溢出天幕......
这不再是抽象的未来预言。
这是具体到每一个行人、每一个老妇、每一座破庐的苦难。
是透过一位“诗圣”的眼睛和心灵,将那个时代的哀嚎,直接灌入他的耳中、心中。
终于,那一行如同终极审判般的诗句,缓缓定格在天幕中央: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死寂。
殿内,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李世民的眼睛死死钉在那十个字上,仿佛要将它们烧穿。
他的胸膛开始剧烈起伏,牙关紧咬,下颌的线条像是刀刻出来的一般。
一股混合着滔天怒火、锥心之痛、以及无边耻辱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
他知道会有苦难,但没想到是如此极致的、触目惊心的对比!
“嗬......”
他喉头滚动,发出一声近乎哽咽的抽气声,眼睛瞬间就红了。
“写得好啊......”
“杜子美......你写得好啊!”
他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挤出这句话,声音嘶哑破碎。
“砰!”
一拳狠狠砸在御案上,笔墨纸砚都跳了起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他猛地站起来,重复着这两句诗,声音越来越大。
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通红的眼睛里像要喷出火来。
“这就是朕的大唐!朕未来子孙治下的大唐!啊?!”
“朕在这里,日夜忧心,怕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怕官吏欺压良善!怕对不起这江山社稷!”
“可未来呢?!未来的人在干什么?!”
“朱门!酒肉臭了都不肯分出一口!路上!百姓就活活冻死了!就死在那些朱门大户的眼皮子底下!”
“这不是天灾!这是人祸!是心都烂透了的人祸!”
他指着天幕,手指颤抖得厉害。
“陛下!陛下息怒,保重龙体啊!”
房玄龄见他情绪近乎失控,连忙上前一步。
“息怒?你让朕怎么息怒?!”
李世民猛地转头看向他,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划过愤怒到扭曲的脸庞。
“玄龄!你看到了!你也听到了!那哭声!那嚎叫!那冻死的骨头!那发臭的酒肉!”
“朕......朕心疼啊!”
“朕的心,像是被这些诗句,一句一句,凌迟啊!”
他用力捶着自己的胸口,声音带上了泣音。
“陛下!俺老程听不下去了!心里堵得慌!憋屈!恨不能现在就提兵,去把那些未来的混账朱门都给砸了!”
程咬金也早已没了之前的乐呵,虎目含泪,憋得满脸通红,闷声道。
“陛下......臣......臣有罪!”
“臣等后世子孙无能,竟使天下糜烂至此,使陛下......使陛下为这般惨状痛断肝肠!臣万死难赎!”
魏征此刻也是老泪纵横,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声音悲怆。
“不......不是你们的罪,是朕的罪。”
李世民踉跄一步,扶住御案,缓缓摇头,泪水无声滑落。
“朕是大唐之主,是他们口中的太宗皇帝。”
“后世子孙不肖,天下沦丧至此,根子......根子或许就在朕这里,在朕没想到、没做到的地方。”
他闭上眼睛,那“路有冻死骨”的景象仿佛就在眼前,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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