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装部的态度可比街道真诚多了。
看着这些跟亡夫穿着一样绿军装的人,刘淑芳感觉特别亲切。再加上王科长一席温暖的话语,刘淑芳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
这大半年以来,刘淑芳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劲,她麻痹自己,就当李洪海还活着,反正之前也是好几年见不到一面。
她拿到了住房补贴和安家费,后来婆婆左大妮作妖,她反而又拿到了属于她和孩子们的抚恤金份额,每个月都按时拿到三个孩子的抚养费补助,她的生活跟之前相比,反而更加顺心如意了,尽管忙碌了一些,她的心情是愉悦的,她很少会想起李洪海来。
今天街道和武装部来她家慰问,特别是武装部王科长的一番肺腑之言,深深地触动了她内心隐藏起来的哀伤,她想起那些孤立无援的日子,那些表面平静却宛如浮萍的日子,她忍不住热泪盈眶,泪水模糊了视线,透过眼前模糊的橄榄绿,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挺拔的身影,每一次探亲都给她留下一个孩子的人。
刘淑芳说不清她对于他的感情,应该也是喜欢他的吧?平常的日子里,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曾思念他;也曾憧憬过随军后朝夕相处的美好生活……可是,那一切都在去年五月份的某一天,化成了泡影。
一时间千丝万缕涌进脑海,刘淑芳再也忍不住,她不由得泪如雨下。
王科长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刘淑芳,不知如何是好,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军嫂是老实的、温柔的、甚至有点儿木讷的,她不哭不闹,不争不抢,相比较于李洪海的其他家人,他担心她被欺凌,从而连累到几个孩子受苦,所以他多分了几分精力关注着她家。后来她去武装部,要求变更孩子们的抚养费补助的领取人,他这才放下一点儿心;得知她和孩子们被婆婆撵出去自立门户,他反而松了一口气,能为了孩子们出头就好,自助着才有希望。后来她婆婆左大妮挟持了她的小儿子,妄想以此拿捏她,她拿起法律的武器维护自己和孩子们的合法权益,他对她刮目相看。
可是现在,她哭得像个泪人,反叫他无所适从了。
刘淑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掏出手帕擦拭泪水,抱歉地说,“不好意思,一时感动,没控制住情绪,让同志们见笑了。我知道你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我没事了。”
“嗯,遇到你们解决不了的困难,要记得找组织。”王科长不再逗留,带着人离开了。
三个孩子看见妈妈哭了,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本来是很开心的。
刘淑芳整理好心情,笑了一下,对三个孩子说,“看,咱们的运气多好,刚才说到春联,这春联不就来了吗?有两副呢,还有福字!”
李立远小声说道,“妈妈,其实你不用顾虑我们的,你想哭就哭吧,我知道你难过。我们也不是不想爸爸,只是我们对爸爸的记忆实在是太少了,想也想不起来,就,就很抽象,您懂吗?”
刘淑芳被大儿子的形容逗笑了,“抽象?这个词用得很是精妙!其实我也跟你们一样,对你爸的印象也没有那么深刻。但他是我的丈夫,是你们的父亲,更何况他还是一个英雄,一名烈士!我们现在能够如此安稳地生活,他至少也有一半的功劳。所以我感念他,尊重他。你们也是,懂吗?”
几个孩子都纷纷点头,“妈妈,我们知道了。”
“好了,我们开始准备过年的食物吧。”
首先发了两大盆面,一盆是纯白面的,另一盆还是苞米面里掺了一点儿白面。
然后准备包子馅,一种是酸菜猪肉馅,另一种仍然是梅干菜猪肉馅。
再洗几根胡萝卜、一棵大白菜、一棵大葱,把它们都切成细丝,再拦腰剁几刀,往里面倒入面粉、老面引子兑的水、适量的盐、和成面团,发酵。
……
刘淑芳炸了馓子,炸了麻花,炸了蔬菜丸子,还蒸了酸菜猪肉馅包子和梅干菜肉包,灌了血肠、粉肠、肉肠和鸳鸯肠,又炖了半锅杀猪菜。
腊月二十八一大早,刘淑芳又去集市上卖了一波梅干菜肉包,回家吃完早饭,收拾了一大篮子好吃的,就给她哥哥加油送去了,然后去上班了。
车间里,同事们的话题都是围绕着年货的内容,就有人问刘淑芳,如果没有肉,还想给孩子们做点儿吃食解解馋,怎么办?
“粗粮细作喽,多花点儿心思,办法总是有的。”刘淑芳说。
“具体说说。”
“比如炸蔬菜丸子。”刘淑芳又把具体制作方法说了一遍。
“那得用多少豆油和白面啊?”同事惊呼。
“其实油也耗费不了多少,用过的油还可以留着炒菜。”刘淑芳解释道。
“可是我家也没有那么多的白面呀,要不你换给我几斤吧?一斤白面换二斤半苞米面,行不行?”那位同事悄悄对刘淑芳说。
在粮站,白面的价格是一角八分五,苞米面的价格是八分。刘淑芳假装迟疑了一下,“好吧,你想换几斤?”
“五斤就够用了。行吗?”同事试探着问道。
“行吧,下班后你去我家换吧。”刘淑芳说。
没想到又有几个同事过来要拿粗粮跟刘淑芳换白面。
刘淑芳只好答应用苞米面换。
这正合刘淑芳的心意。她卖包子用得苞米面,都是她在集市场跟老乡买的,如果用白面换更合适,互惠互利的事,为什么不呢?
就这样,街道送的那二十斤白面都换给了同事过来,换了五十斤苞米面。
腊月二十九,也是最后一个集市,虽然这个集市是附近的农民和市民自动形成的,主要商品都是农副产品,农民卖,市民买,但它也有它的规则,遵循的是公序良俗,所以,尽管没有人管理,也是井然有序的。
明天就是除夕了,也就是老百姓说的大年三十,也叫做午夜黑下,是国人最重视的节日,没有之一。俗话说得好,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今天也是刘淑芳最后一次卖包子,她特意多蒸了一些,她知道,那些卖农副产品的人,今天都会给家里的孩子们买一些零嘴回家,而七八分钱一个的大梅干菜肉包,那可是农家孩子难得一见的美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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