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受伤,让靠山屯刚刚凝聚起来的人心,蒙上了一层阴影。虽然夺种阴谋被挫败,抓了三个活口,但一种新的、更令人不安的情绪,开始在屯子里滋生——恐惧,以及由恐惧引发的猜疑。
那三个被抓的家伙被关在王麻子家的地窖里,由二愣子带着人日夜看守。审了几次,他们翻来覆去就是那套说辞,显然是受过训练的硬茬子。
然而,不知从哪天起,屯子里开始流传一种说法:咱们屯子里,有内鬼!
这流言像冬天的寒风,无孔不入。
“不然那帮人咋知道满仓家藏了种子?还摸得那么准?”
“就是,咱们分藏种子的事,除了那几家,外人谁知道?”
“会不会是……有人被‘万丰’的钱买通了?”
猜疑的目光开始在曾经彼此信任的乡邻之间游移。人们说话变得谨慎,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就连去铁柱家探望伤势,也不像之前那般坦然热络,总像是隔了一层什么。
压力最大的,是那几户藏了种子的人家。他们既担心种子被外贼惦记,又害怕被身边的乡邻猜忌,整日提心吊胆,寝食难安。
孙老蔫儿本就心思重,这下更是坐立不安。他家里藏着那包“星火”稻种,是铁柱亲自交给他的,是信任,此刻却成了烫手的山芋。他夜里睡觉都把种子揣在怀里,稍有动静就惊醒过来,几天功夫,人就瘦了一圈,眼窝深陷。
终于,在这天晚上矛盾爆发了。
起因是二愣子多喝了两口酒,看着气氛沉闷,忍不住抱怨道:“妈的,肯定是有人嘴不严!不然那帮狗日的咋能摸得这么清?别让老子知道是谁,知道了非扒了他的皮!”
他这话本是发泄,但在这种敏感时刻,却像火星掉进了干柴堆。
一个同样藏了种的后生,因为连日来的恐惧和压力,猛地站起来,脸红脖子粗地吼道:“二愣子!你这话啥意思?怀疑我们几个是吧?那种子是柱哥信得过才给我们的!我们还能自己往外说?”
“我又没指名道姓说你!”二愣子正在气头上,梗着脖子回怼。
“那你就是说我们其中有人是内鬼了?!”另一个藏种户也激动地加入进来。
“都少说两句!”王麻子用力顿了顿拐杖,呵斥道。
但情绪的闸门一旦打开,就很难关上。压抑了太久的恐惧、委屈和压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几个人吵作一团,互相指责,话语越来越难听。
铁柱趴在里屋的炕上,听着外间的争吵,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林穗紧紧握着他的手,能感到他身体的颤抖。她知道,丈夫气的不是争吵本身,而是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人心,正在出现裂痕。
“都给我闭嘴!”
铁柱猛地吼了一声,因为牵动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额头上渗出冷汗。外间的争吵瞬间停了下来。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敌人还没打进来,咱们自己先乱起来了?啊?!”
他目光扫过外间那几个面红耳赤、兀自不服的汉子,声音沉痛:“他们为啥要散播谣言?为啥要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不就是想让咱们互相猜疑,自己把自己搞垮吗?!你们现在这样,正中他们下怀!”
二愣子和那几个后生都低下了头。
“都把头抬起来!”铁柱喝道,“看着我!咱们靠山屯的老少爷们,是从火里、血里一起滚过来的!为了这几粒种子,咱们啥罪没受过?现在为了几句没影子的猜疑,就要掰了?”
他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我铁柱把种子交给你们,就是把身家性命,把靠山屯的将来,托付给你们了!我信得过你们每一个人!要是连咱们自己都信不过自己人,那不用武藤来抢,咱们自己就完了!”
一番话,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是啊,如果他们自己先垮了,那之前所有的挣扎和牺牲,还有什么意义?
二愣子猛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柱哥,我错了!我混蛋!”他转向那几个藏种户,抱拳道:“几位兄弟,对不住!我二愣子嘴臭,你们别往心里去!那种子,你们藏着,我一百个放心!”
那几个后生也面露愧色,纷纷道歉。
裂痕,在铁柱的怒吼和众人的反省中,暂时被弥合了。但所有人都知道,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不会轻易消失。如何在这种巨大的外部压力和内部猜忌的阴影下,守住最后的团结和希望,成了靠山屯面临的,比夺种阴谋本身更严峻的考验。
窗外的北风依旧呼啸,这个冬天,格外漫长而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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