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过后,众人各自散去。夏初的晚风裹挟着密歇根湖还算凉爽的水汽,为卡塞尔学院蒙上了一层闷热而湿润的薄纱。
这气息,像是春日那份躁动希望的余韵,也像是盛大夏日勃勃生机即将登场的预告。
曦独自行走在渐暗的校园小径上。
她喜欢夏天。
喜欢那些连天气预报都无法精准捕捉的、酣畅淋漓的暴雨,喜欢这个季节总是层出不穷的新鲜事,也喜欢......记忆中,某个笨蛋在同样闷热的夏夜里,那场稀里糊涂、却让她记了很久的告白。
夏天,对她而言,是充满回忆的收藏夹,也是蕴藏着无限可能的月份。
学院的广播系统流淌出肖邦的《夜曲》,宁静而略带忧郁的钢琴旋律在暮色中蔓延。
曦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随着音乐的节奏,她开始轻轻地、即兴地舞动。
她的动作很慢,没有固定的章法,完全随心而起,仿佛是身体在与音乐进行一场私密的对话。
那舞步带着异世的风韵,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孤独灵魂铭刻在这具身体里的记忆与回响,此刻通过她的肢体,与肖邦的旋律形成了一场无声的二重奏。
曲声渐息,她的舞步也恰好停在最后一个微小的旋转后,如同落叶归根般自然。
然而,没有掌声,没有喝彩。
这条小径此刻空无一人。
刚才那短暂的、精灵般的舞蹈,就像一颗被无意摘落的蒲公英,在风中悄然散开,美丽过,存在过,却无人得见,最终无声无息地消融在夜色里,仿佛从未发生过。
曦随意地撩了一下被晚风吹拂的墨色发丝,继续慢悠悠地踱步,嘴里哼起了一首轻快又带着几分忧郁的老歌——披头士乐队在64年初发行的那首 《If I Fell》。
这是一首关于在投入一段新感情前,小心翼翼试探、充满不确定性与脆弱告白的歌曲。
歌词中反复询问着“如果我坠入爱河,你是否会保证真心待我?”,旋律优美,却透着对可能受伤的深深恐惧。
“怎么,看入迷了?对你这位‘学姐’产生兴趣了?”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在路明非身边响起。
他吓了一跳,转头看见芬格尔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促狭地看着他。
“哪有!我只是.....只是没想到,”路明非低下头,声音有些含糊,“学长......不,学姐她,也会有这样......看起来挺孤独的一面。”
在他眼中,无论是晨还是曦,都如同楚子航、恺撒他们一样,是高悬于天际、熠熠生辉的星辰,强大、耀眼,仿佛生来就沐浴在聚光灯下。
而他自己,则更像是地上那颗被人随手折叠的、粗糙的纸星星,试图反射一点点来自星辰的光芒,却始终改变不了自身黯淡、易碎的本质。
他看着曦独自哼歌远去的背影,那份旁若无人的自在,与刚才餐桌上的热闹喧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想,或许孤独并不是他路明非的专利。
即便是晨和曦这样看似拥有一切的人,内心深处也可能藏着一片无人能真正踏足的荒原。
他们的孤独,是强者选择性的独处,是灵魂过于充盈而无需外人理解的境界?
还是说,也和他一样,是因为某种“不同”而被无形地区隔开来?
他想起自己从小到大的“孤独”。
那是一种浸透在日常生活里的、无声的疏离。
在叔叔家,他是那个“多余”的侄子;在学校,他是那个“透明”的笑料。
他就像一颗被遗忘在角落的、小小的折纸星星,看着天空中真正的星辰相互辉映,自己却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笨拙地模仿着折了一颗又一颗,堆满了抽屉,却永远无法飞上天空。
曦的孤独,像一首优雅的夜曲,即使无人聆听,其本身也是完整的、有力的。
而他的孤独,更像是一张写满了潦草字迹又被揉皱的草稿纸,充满了不知所措的惶惑和自嘲。
“走吧,师弟,别在这儿伤春悲秋了。”芬格尔拍了拍他的肩膀,“卡塞尔的夜晚,可是很长的。”
......
“是当年在星际联邦战争学院新生联谊会上跳的那支舞吧......没想到你还记得。”晨的声音带着一丝遥远的回响,如同在翻阅一本蒙尘的旧相册,“跳得......还不错。”
“是两次。”
曦轻声纠正,带着某种执拗的精准,“开学前一次,毕业后.....还有一次。”
她的意念在意识空间里寻了一张无形的长椅,悄然落座,“你居然还记得,这才是我最意外的。”
“毕竟是我妹妹难得在众人面前展现舞姿,”晨的意念带着调侃,却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守护欲,“我当然得提高警惕,仔细瞧瞧有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对我家明珠抱有非分之想。”
“哼,就你理由多。”
曦嗔怪道,“那当时叫你一起学,你怎么不肯?要是学了,我们不是随时都能当彼此的舞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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