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侯夫人似乎是想笑，却又强力忍耐想要做出悲伤的表情，以至于整个面部有些扭曲。
姜宓看了一眼，就飞快垂下眼皮，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可她心里却笑了。
这侯府夫人遇事连神态自若都做不到，你要说她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姜宓自己是不信的。
看来，陆长喻生母之事还有另一番真相待挖掘。
说不定，就是正常病逝呢。
“咳，那便是长喻的牌位吧。”
宁远侯夫人终于还是露出了悲伤的表情，她拿着手帕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叹息道：
“他是个可怜孩子，英年早逝，实在让人惋惜。”
此言一出，不知哪里戳中了姜宓的泪点似的，她突然就发出了细细的呜咽声。
她哽咽着说：“我本是孤女，旁无弟兄，依着父母生前定下的婚约嫁给了夫君，本以为此生就有了依靠，谁知夫君……夫君就这样突然地离我而去……呜呜呜……”
她抬起脸时，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眶滚落下来，挂在尖尖的下颌上，欲落未落，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陆长唯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和那如被春雨打湿的脸颊，心里不由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怜惜之感。
他放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指不由蜷缩了下，犹豫着，攥成了拳头。
美人梨花带雨，其他丫鬟婆子也流露出不忍的神色。
姜宓把众人神色纳入眼底，她用手帕拭泪，继续哽咽道：
“就在我感觉天都塌了的时候，管家告诉我，夫君还有亲人在世……我……我便觉得有了主心骨……再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说罢，她还泪眼婆娑地朝着主座的宁远侯夫人投去了孺慕的目光。
“今日见到夫人，才知晓他人口中对京城贵夫人的描述有多浅薄，夫人不仅心善，更是貌美，眉眼间的慈爱恍若让我看到了已经去世的母亲……”
宁远侯夫人不自觉挑眉。
一通马屁之后，姜宓泪眼朦胧，声音颤抖地希冀道：
“夫人，我……我能跟着夫君唤您一声母亲吗？”
宁远侯夫人刚端起茶盏的手一抖，差点把滚烫的茶水洒出来。
虽然她说话很好听，也很可怜，但自己是她哪门子母亲？她可从来就不想认陆长喻这个儿子。
宁远侯夫人下意识摇头，刚想开口拒绝，却看到周围都是不赞同的目光，就连她身边的嬷嬷，都暗暗拽了下她的衣袖。
宁远侯夫人：“……”
面子！
她深吸一口气，咬牙点头，“你本来就是长喻的过门妻子，自然该唤我母亲的。”
姜宓睫根潮湿，眼尾还泛着薄红，此时却破涕为笑，柔声唤道：“母亲！”
她此时一笑，整张容貌都生动起来，眸如新月，浸润着鲜光，摄人心魂。
宁远侯夫人：“……”
就一句母亲，有必要这么高兴吗？
随后又聊了几句陆长喻的丧事安排，还问了些江南的事儿，宁远侯夫人就借口说，姜宓舟车劳顿，也该乏了，让人带她早点去洗漱休息。
陆长唯抿唇，也跟着告退了。
等人都走了，宁远侯夫人才舒了一口气，对身边嬷嬷问：
“都安排好了吧？”
“安排好了，家庙那边都通知过了，等这边棺材下葬，就会有人来接大少夫人，保证不会让她碍夫人您的眼。”
宁远侯夫人干咳一声，低声自语，“碍眼嘛倒是不碍眼……她也是可怜……看着也不比我的怡宁大多少……
“这陆长喻刚死，就把他的发妻送去家庙当姑子，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嬷嬷眨眨眼，察觉到宁远侯夫人对待大公子未亡人的态度有了细微变化，她迟疑道：
“那……送去庄子？”
宁远侯夫人又蹙眉，“……此事容我想想……暂时把她们安排在了哪里？”
嬷嬷：“在西北角最偏僻的梨香居。”
宁远侯夫人想起姜宓刚才孺慕的眼神，还有那乖巧的模样，心下就有了几分喜欢。
谁让她生了一双招猫逗狗、不听话的儿女呢！
家里有俩混世魔王，突然遇到个乖乖巧巧、文文静静的，那自然是喜欢的不得了。
“不过……新寡女子容貌太盛也不是好事，太扎眼……梨香居，住的偏远些也好。”
嬷嬷点头应和。
眼前又浮现那双朦胧泪眼，宁远侯夫人又道：
“刚才看她身上衣裳有些薄，手都冻得通红，让人去给她赶制两件冬装，她在孝期，那便用库里刚进的那匹白色提花的软缎，给她月例里的炭也多添上两成……”
一通吩咐后，嬷嬷领命去了。
宁远侯夫人原地呆愣了下，喃喃：“不是，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呢？哪里不太对吧？”
……
梨香居虽偏，但五脏俱全。
院子里有棵两人环抱粗的梨树，此时枝叶凋零，光秃秃的枝干延伸至府外。
三间正屋旁边还有灶屋，有假山凉亭，布置精巧。
因着常常有人洒扫，院子、屋里都很干净。
就是许久没有人居住，显得有些冷清萧条。
等领路的丫鬟离开，姜宓和不乐把院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之后，都觉得比莺花巷的破烂屋子好了不止千倍百倍。
两个人开始收拾起来。
……
进了冬日，天色黑沉的越发早了。
宁远侯下值回来，刚把马交给门房，一抬头，就看到了门口悬挂的白色灯笼。
站在纷飞细雪中，他静默了一瞬，边往里走，边问：“陆长喻的棺柩送回来了？”
“回禀侯爷，大公子的灵柩是今天下午到的。”小厮回答。
宁远侯点头，没再多说，快步进了后院，去了宁远侯夫人处。
宁远侯那边回府，就有人匆匆通知了宁远侯夫人，以至于他到地方的时候，那边热腾腾的饭菜刚好摆上了桌。
等宁远侯进门，宁远侯夫人就迎了过去，为他解下身上大氅，交给身边嬷嬷后，又用拂尘为他轻扫发上的落雪。
宁远侯等她做完这一切，才道：“我去换身衣裳。”
宁远侯夫人看他走去里间，才吩咐身旁丫鬟：“让后厨送份金玉羹来，给侯爷驱驱寒气。”
丫鬟领命快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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