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失落苗圃”庇护范围的感觉,如同从温暖的室内一步踏入冰窟。并非温度骤降,而是一种无形的“注视”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从四面八方渗透过来的、混杂着好奇、漠然、以及隐约敌意的“关注”。
雨林重新“活”了过来,但已与之前截然不同。虫鸣兽吼依旧,藤蔓枝叶依旧,但每一种声响、每一次摇曳,都仿佛带着某种刻意为之的节奏感,如同无数双眼睛透过这些自然的帷幕,冷冷地观察着这群闯入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腥气,那是植物分泌物与真菌孢子混合的味道,吸入肺里,带着微微的麻痹感。
“保持静默行进。雷烈、白面,注意拖行痕迹掩盖。秦屿川,持续监测信号强度及周围生命反应异常。”苏瑾压低声音,指令简洁。她手持一把从白面具小队那里得到的改装步枪,枪口装着高效消音器,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浓密的植被。失去了水潭意识的直接庇护,他们必须依靠最原始的隐蔽技巧和警觉。
林晚一手紧紧牵着星辰,另一只手扶着医疗舱担架的边缘。陆寒琛的状态比刚才稍好,已经能微微转头观察四周,但他的眉头始终紧锁,仿佛在承受某种无声的痛苦,又像是在全力抵抗意识深处翻涌的、因接触“原初之种”而激起的更多混乱记忆。
星辰则显得有些异常安静。他不像之前那样对雨林奇观充满好奇地东张西望,而是微微低着头,偶尔抬起眼皮看向周围的树木藤蔓时,眼神里带着一种奇异的……理解?甚至是一丝微不可察的悲伤。
“妈妈,”他忽然极小声音地说,拉了拉林晚的手,“这些大树……好像在‘痛’。”
林晚心中一凛,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去。那是一棵格外粗壮、树皮呈现暗紫色的古树,其树干上攀附的藤蔓纠结缠绕,形成诡异的、如同血管般的凸起纹路。仔细看,那些纹路似乎在极其缓慢地、有规律地搏动着,就像……缓慢的心跳。
“不是痛,”走在前方不远处的白面具首领忽然开口,他的机械面具对准那棵古树,发出细微的扫描声,“是‘胎动’。它们在……调整自身结构,可能是在响应‘原初之种’活性外溢,也可能是在……准备应对什么。”
“应对什么?”雷烈警惕地握紧了武器。
“秩序入侵。”陆寒琛沙哑的声音从医疗舱中传来,他盯着那棵“胎动”的古树,眼神晦暗,“‘她’的力量本质是‘秩序’,是‘修剪’,是‘格式化’。这片雨林的集体意识,是‘混沌’中诞生的‘有序’,是‘歧路’的集合。两者……天然排斥。雨林在自发加固防御。”
仿佛印证他的话,前方探路的雷烈忽然蹲下身,示意众人停下。他指着地面一片看似普通的、覆盖着腐殖土的区域。秦屿川将探测器靠近,屏幕显示下方土壤深处有极其复杂的、正在缓慢移动的植物根系网络,它们交织成一个松散的“网”,而网上似乎黏附着一些微小的、散发特殊生物电信号的“节点”。
“类似地雷阵,生物版的。”秦屿川倒吸一口凉气,“触发机制不明,但能量反应显示具有攻击性。绕开。”
他们不得不改变路线,更加迂回地向着西北方向前进。行进速度大大降低。而随着时间推移,周围环境的“调整”迹象越来越明显:树木的位置似乎发生了微妙的挪动,藤蔓垂挂的方式改变了,甚至一些花朵的开合节奏都变得同步起来。整片雨林,正在变成一个庞大而警觉的生命体,而他们,是体内不被欢迎的“异物”。
艰难跋涉了约三小时后,他们找到一处被倒伏巨木和密集灌木丛半包围的小凹地,决定短暂休整。雷烈和白面具首领迅速布置简单的警戒线。秦屿川忙着给设备充电(使用低功率的便携能源),同时监测陆寒琛的生命体征和信标信号。
星辰喝了一点泛光的潭水,蜷在林晚身边睡着了,小脸上带着疲惫。林晚自己只抿了一小口,便将大部分水小心喂给陆寒琛。潭水下肚,陆寒琛脸上的痛苦神色明显缓和了些,眼神也清明了许多。
“感觉怎么样?”林晚低声问,用湿润的布巾轻轻擦拭他额头的虚汗。
“好些……脑子里的‘噪音’……轻了。”陆寒琛握住她的手,虽然无力,却带着温度,“那潭水……像‘镇静剂’……也是……‘共鸣剂’。我能感觉到……和星辰、和你……还有和这片该死的雨林……有那么一丝……极其微弱的联系。”他苦笑了一下,“‘残缺’的我们,喝了‘残缺’之源的碎片……真是讽刺。”
“寒琛,星辰听到的,‘她’切掉的‘心’和‘梦’……还有你说的‘空洞’……”林晚的声音有些发抖,“我们……还有机会变得‘完整’吗?”
陆寒琛沉默了很久,看着凹地上方被扭曲枝丫切割的天空。“不知道。”他最终诚实地说,“‘原初之种’代表的,是被抛弃的蓝图。‘她’代表的,是执行到底的现实。两者相遇,是融合,是吞噬,还是同归于尽?‘欧米伽’和‘方舟’……或许是当年的设计者留下的……‘保险丝’或者‘重启开关’。找到它们,也许……能看清楚棋局的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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