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边缘的临时营地只维持了三天。第四天黎明前,“隐蜂”小组的侦察员带回了不容乐观的消息:东北方向约八十公里处,发现了疑似“归一会”轻型侦查车队的活动痕迹;西南方的磁暴云正在向这边缓慢移动,预计将在傍晚前后影响该区域,届时所有电子设备将受到严重干扰;此外,卫星监测(通过“隐蜂”携带的独立加密链路偶尔接收到的片段信息)显示,军方对“星陨之地”周边区域的封锁级别在昨夜悄然提升了一级,增加了空中巡逻频次。
必须离开,而且要快。
但去向何方,成了摆在陆正峰面前最紧迫的抉择。
缩在防风帐篷里,借着战术平板屏幕的微光,陆正峰和林婉秋、岩鹰围在一起,低声商讨。摊开的地图上,被红圈标记的“星陨之地”如同一个刚刚熄灭的火山口,散发着余热和危险。围绕它,几个箭头指向不同的方向。
“最稳妥的选择,是向东南,进入‘新青川’生态缓冲区。”岩鹰用粗粝的手指点了点地图上一个标注着绿色网格的区域,“那里人口相对稀少,但有完善的基础设施和生态监测网,我们可以利用假身份混入,相对容易隐藏。缺点是,如果‘归一会’或秩序部队真的动用国家层面的资源进行筛查,那里并非绝对安全,而且离‘摇篮’相关遗址过远,万一孩子们……需要接触什么,很不方便。”
陆正峰默默摇头。东南方向看似安全,实则是将自己置于现代社会的监控网络之下,孩子们身上的“异常”一旦显露,后果难料。
“向西,穿过‘黑石戈壁’,进入‘自由城邦’地带。”岩鹰指向另一片广袤的、标注着混乱边界线和大量问号的区域,“那里法律薄弱,势力错综复杂,但相对的,隐藏身份也更容易。我们携带的装备和技术在那里能换到不错的资源和庇护。风险是环境恶劣,生存压力大,而且……‘归一会’在那里的活动可能更猖獗。”
林婉秋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星辰,孩子在她怀里睡得正香。自由城邦的混乱与危险,显然不是一个抚养两个特殊婴儿的理想环境。
陆正峰的目光落在了地图的北部,一片被标注为深蓝色、代表永久冻土和稀疏苔原的区域。“北方……‘寂静荒原’?”
“那是真正的无人区。”岩鹰声音低沉,“气候极端,资源匮乏,几乎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痕迹。隐藏性最高。但生存将是最大挑战,而且一旦发生意外,救援的可能性为零。最重要的是……”他看了一眼陆正峰,“如果奥米伽留下的‘种子’真的需要什么特定环境或‘摇篮’遗物来‘生长’,那里可能什么也找不到。”
帐篷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高原凌厉的风撕扯着帆布外壁的声响。三个成年人各自权衡着利弊,每一种选择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
就在这时,躺在林婉秋身边毯子上的陆寒琛,忽然动了一下,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睛。他没有哭闹,只是伸出小手,指向帐篷那扇小小的、蒙着厚布的透气窗方向。
林婉秋轻轻拍了拍他,以为孩子只是睡迷糊了。但陆寒琛的小手依然固执地指着那个方向,嘴里发出含糊的“啊……啊……”声,左眼深处那点微不可察的金芒,似乎比平时明亮了一丝。
几乎是同时,旁边睡袋里的星辰也醒了,做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动作——指向同一个方向,右眼底银辉流转。
陆正峰和岩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
陆正峰小心地掀开透气窗的厚布一角。外面,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但东方的天际线已经泛起一丝鱼肚白。在深邃的夜空中,那颗双色星——暖金与银白交织,核心一点暖灰——正悬挂在正东方的低空,光芒清晰而稳定,仿佛在特意为他们指引方向。
东方?
陆正峰迅速在地图上找到对应的方向。东方,穿越高原东部边缘的断裂带后,是辽阔的“大冲积平原”,那里人口稠密,城市带连绵,是旧纪元文明的核心区域之一,也是现在人类社会恢复和发展的重点地带。那里有最严密的监控、最复杂的人际网络、以及……可能潜藏在水面之下的、与“摇篮”相关的各种残余势力和研究机构。
去东方,无疑是走向最复杂、最不可控的局势。
但孩子们的反应,和那颗始终如影随形的双色星的方位……
“奥米伽说过,”陆正峰的声音在寂静的帐篷里响起,带着一丝明悟,“‘摇篮之梦’未绝,需要找到‘方舟之种’,需要引导冲突找到平衡……这些,恐怕都不是躲进无人区或混乱地带能够完成的。真正的答案,可能就在那看似最危险、最复杂的‘文明废墟’与‘新生秩序’交织之地。”
林婉秋脸色发白:“可是正峰,那里……太危险了。孩子们还这么小……”
“我知道。”陆正峰握住妻子的手,目光却异常坚定,“但如果我们只是为了隐藏而隐藏,让孩子们像被修剪掉的枝叶一样,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默默生长,那奥米伽的牺牲,那场传承的意义又是什么?他们灵魂里的‘种子’,或许只有在更广阔、更复杂、充满矛盾与碰撞的世界里,才能真正被激活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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