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气艇在越发狂暴的海浪中艰难前行,如同一片被巨手随意揉捏的树叶。天空是一种污浊的铅灰色,低垂的云层仿佛随时要压到海面上,却吝啬地不落下一滴雨。气压低得让人胸闷,耳膜嗡嗡作响,连海浪的咆哮都显得沉闷而压抑。
陆正峰将星辰紧紧搂在怀里,孩子之前的剧烈消耗让他体温偏低,呼吸微弱但总算平稳。额角皮肤下,那银色的脉络不再如之前那般明显,但偶尔仍会闪过一丝微光,如同风中残烛。陆寒琛被林婉秋抱着,小家伙似乎从短暂的清醒中又耗尽了力气,左眼的金芒完全内敛,只是睁着疲惫的眼睛,望着艇外翻涌的墨色海水,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有种远超年龄的沉静。
“异常磁暴区……”岩鹰盯着终端上不断跳动、时而完全失灵的导航读数,脸色铁青。指南针在这里疯狂旋转,无线电里只有刺耳的静电噪音,连天空都透着一股不自然的、仿佛被涂抹过的浑浊感。这里是旧时代船舶与飞行器的坟墓,连“摇篮”的数据库里对这片区域的记载也语焉不详,只标注着“强烈空间畸变,疑似自然或人为造成的持续性相位褶皱”。
然而,根据那个已沉寂信标的最后指引,他们的目标就在这片扭曲海域的中心。
“看到了!”一名趴在艇首的“隐蜂”队员突然压低声音喊道,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前方,浓得化不开的海雾深处,隐约显露出一片……陆地?不,不是陆地。那是一座由扭曲金属、结晶化的能量导管、以及某种光滑如镜的黑色材质拼接而成的、难以名状的庞大结构。它半浮在海面上,大部分浸没在水中,露出水面的部分参差不齐,像是某种巨兽腐烂后露出的嶙峋骨架,又像是一座被暴力摧毁后又胡乱黏合起来的未来都市残骸。结构表面布满坑洞和撕裂伤,很多地方还在缓慢地渗出幽蓝或暗红色的、如同脓液般的能量流光。
这就是“曙光型”紧急避难所信标的本体?与其说是避难所,不如说是一具漂浮的、正在死去的机械巨尸。
“能量读数……混乱至极,但核心区域有微弱的、稳定的生命维持信号反应。”岩鹰看着手中勉强工作的便携扫描仪,“结构极端不稳定,外部辐射和相位畸变是外围区域的数倍。进入风险极高。”
“我们没有回头路。”陆正峰看着怀中昏睡的星辰,又望向那狰狞的巨构,“信标指引我们到这里,哪怕它只剩下最后一口气,里面也可能有我们需要的东西——一个可以暂时摆脱所有追兵的密闭空间,或许还有残存的资源。”
充气艇小心翼翼地靠近。离得近了,更觉这“巨尸”的压迫感。那些镜面般的黑色材质,即使在如此昏暗的天光下,也清晰地倒映出他们渺小的艇影和惊恐的脸庞,只是影像扭曲拉长,如同噩梦中的哈哈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臭氧、锈蚀金属和某种甜腻腐烂气味混合的怪味。
他们找到一处相对平缓的、像是登陆平台般的倾斜结构边缘,用钩锁固定住充气艇,留下两人看守,其余人全副武装,踏入了这座沉默的死亡迷宫。
内部比外面更加光怪陆离。通道时宽时窄,墙壁材质在冰冷的金属、温润的生物质感和诡异的黑色镜面之间毫无规律地切换。重力场似乎也不稳定,有时感觉身体沉重,有时又轻飘飘的。应急照明早已失效,只有他们头盔上的灯光在无尽的黑暗中切割出有限的光域,照出墙上干涸的能量液痕迹、意义不明的机械浮雕,以及偶尔一闪而过的、如同鬼影般的光学残留影像。
星辰在进入结构后不久,眉头就紧紧皱起。他依然没有醒来,但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仿佛在梦魇中挣扎。陆寒琛则显得异常安静,只是左眼时不时会转向某个特定的、看似空无一物的墙壁或角落,目光停留片刻,再移开。
“这里……不对劲。”林婉秋抱着寒琛,声音压得很低,“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们。”
不是生物的目光,更像是一种无处不在的、冰冷的、系统性的注视。
陆正峰手中的终端,从进入这里开始,就断断续续收到一些无法解析的短促数据包,内容全是乱码,但发送源却显示为“结构内多处”。仿佛这座垂死的巨构,其破碎的神经网络仍在进行着无意识的、濒死的呓语。
按照扫描仪上那微弱生命维持信号的指引,他们深入结构核心。沿途,他们看到了更多触目惊心的景象:被某种巨大力量撕开的舱室,里面凝固着晶化的能量爆炸痕迹;一排排如同蜂巢般的休眠舱,大部分空空如也,少数几具里面躺着早已化为尘埃的遗骸,舱体表面覆盖着厚厚的、菌丝般的黑色物质;一个巨大的圆形厅堂,中央是一个碎裂的控制台,周围墙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已经黯淡的屏幕,仿佛这里曾进行过一场绝望的、同时监控无数信息的战斗。
最终,他们抵达了信号源——一个相对完整的球形舱室。舱门半开,里面出乎意料地“干净”。没有战斗痕迹,没有诡异增生。中央是一个悬浮的、缓缓旋转的淡蓝色全息投影核心,投影出的正是这座“曙光信标”完整时的结构图——一个优雅的、多面体结构的空间站,与眼前这残破狰狞的景象判若云泥。投影下方,有一个操作界面,虽然大部分功能黯淡,但“核心日志”、“应急物资存储(已锁定)”、“基础环境维持(低功率)”等几个选项还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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