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圈的重量如同一个无声的计时器,扣在山君脖颈上的那一刻,便预示着离别在即。救助站里的日子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接下来的几天,食物依旧充足,照料依旧周到,但那种无微不至的“治疗”氛围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克制的、带着送行意味的观察与记录。工作人员们看向它们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即将到来的不舍,以及一种……释然的祝福。
虎妹似乎也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它不再像刚康复时那样无忧无虑地嬉闹,更多时候是紧紧跟在两个哥哥的隔间旁,隔着栅栏,用湿漉漉的鼻子努力嗅着它们的气息,仿佛要将这短暂相聚的每一刻都深深烙印。它脖颈上空空如也,它和虎哥并未被戴上项圈。这个认知,让山君心中既有作为“被选中者”的微妙沉重,也有一丝对兄妹未来的隐隐担忧——它们,将去往何方?
虎哥则显得更加焦躁不安。它频繁地在隔间里踱步,粗壮的尾巴烦躁地甩动,对送来的食物也失去了往日的热情,常常只是嗅一嗅便走开,昂着头,目光穿透栅栏和墙壁,望向远方,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充满渴望的呜咽。那被圈养生活暂时压抑的野性,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在回归的号角吹响前,已开始剧烈地躁动。
山君是三者中最平静的,至少表面如此。它依旧维持着惯常的趴卧姿态,冷静地观察着一切准备工作。它看到工作人员开始检查那个曾经运送它们来的、带有轮子的坚固铁笼,看到它们准备路上所需的饮水和应急药物,也看到它们反复确认着它脖颈上那个科研项圈的信号传输是否稳定。
它知道,这不仅是一次简单的放归,更是一次关乎未来的“实验”。它,是这实验的核心。
终于,在那个天空呈现出鱼肚白与橘红交织的黎明,铁笼被缓缓推到了它的隔间门口。栅栏打开的那一刻,虎哥发出了混合着激动与不安的咆哮,虎妹则发出了细弱而悲伤的呜咽,仿佛在恳求不要分开。
山君深深看了一眼兄妹,目光复杂,最终化为一声低沉而坚定的喉音,仿佛在说:“保重。”然后,它没有任何犹豫,迈着沉稳的步伐,主动走进了那个曾经象征囚禁,如今却通往自由的铁笼。
“哐当。”笼门关上,落锁。
透过铁笼的缝隙,它最后看到的是虎哥扒在栅栏上、充满不解与焦灼的眼神,和虎妹将脸埋在爪子间、微微颤抖的孤单身影。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但它强迫自己转开了视线。
铁笼被平稳地推上运输车,引擎发动,载着它驶离了这个给予它第二次生命的地方。车厢内光线昏暗,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单调声响和规律的震动。它趴伏着,闭上眼睛,并非休息,而是在心中最后一次回顾这段奇特的经历——从冰冷的枪口到温暖的火腿肠,从腐肉的绝望到专业的手术灯,从仇恨的烈焰到那双带着熟悉感的、沉静的眼眸……
不知过了多久,车辆的颠簸变得剧烈,引擎的轰鸣也显得吃力,空气中开始混杂进越来越浓郁的、属于原始山林的、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松针的冷冽,腐殖土的醇厚,野花的淡雅,还有无数种它无法一一分辨的、属于各种生灵的鲜活气味。
车,停了。
车厢后门打开,刺眼的阳光和一股无比清新的、带着草木芬芳与凛冽寒意的山风猛地灌了进来,让它精神为之一振!
几名工作人员,包括那位熟悉的站长,小心翼翼地将它连同铁笼一起抬下车,放置在了一片林间空地的边缘。
这里,群山环抱,古木参天,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铺满厚厚松针和落叶的地面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远处有溪流潺潺的水声,近处有鸟雀清脆的鸣叫,空气中充满了无限生机。
自由!这就是母亲曾经拥有的,也是它们兄妹拼死追寻的自由!
山君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血液在血管中加速奔流,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着渴望!
站长最后检查了一遍项圈的数据,然后,与其它工作人员一起,缓缓退开到安全的距离之外。它们站在那里,不再上前,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祝福。
其中一人上前,用一根长杆,小心翼翼地探入笼门,轻轻拨动了门闩。
“咔哒。”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山林中,却如同惊雷般清晰。
笼门,开了。
一道狭窄的缝隙,通往那片广袤无垠、充满未知与希望的天地。
山君没有立刻冲出去。
它站在笼口,深深地、贪婪地呼吸着这无比熟悉而又阔别已久的自由空气。那气息涌入肺腑,带着泥土的腥甜,草木的清新,冰雪的凛冽……这是家的味道,是力量源泉的味道,是铭刻在血脉深处的、属于王者疆域的味道!
它缓缓地、一步一顿地,迈出了铁笼。
爪垫踏上松软而富有弹性的林地,那真实的、略带潮湿的触感,与救助站冰冷坚硬的地板截然不同。阳光温暖地洒在它橘黑相间的皮毛上,驱散了车厢内和救助站里那股挥之不去的、属于人类的“工业气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