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苑出来,天已经蒙蒙亮了。街面上开始有挑担卖早点的,蒸笼冒着白气,炸油条的香味混着晨雾,飘了半条街。
陆承渊换了身不起眼的青布褂子,戴顶破毡帽,蹲在街角一个馄饨摊上,吸溜着滚烫的汤。眼睛却盯着斜对面那座森严的衙门——锦衣卫北镇抚司。
门口站着四个挎绣春刀的力士,腰杆笔直,可眼神里透着股子疲惫。这也难怪,指挥使骆思恭暴毙,上头空降了个东厂的干儿子来接任,底下人心里都憋着火。
“老板,再来一碗,多搁点辣子。”陆承渊把空碗推过去。
卖馄饨的是个独眼老汉,咧嘴一笑:“好嘞!客官您这胃口,一看就是练家子。”
陆承渊没接话,目光扫过街面。几个看似闲逛的汉子,眼神总往北镇抚司门口瞟——是东厂的探子,盯梢呢。
正吃着,一个穿飞鱼服的汉子匆匆从衙门里出来,三十来岁年纪,国字脸,浓眉紧锁,走路带着风。陆承渊眼神一凝——这人他认识,锦衣卫指挥同知,沈炼。
沈炼是骆思恭一手提拔起来的,为人刚正,在锦衣卫里威望很高。骆思恭死后,本该是他接任指挥使,可魏忠贤硬生生空降了个亲信,把他压得死死的。
“老板,结账。”陆承渊扔下几个铜钱,起身跟了上去。
沈炼走得急,拐进一条小巷。陆承渊不远不近跟着,拐过两个弯,前面是条死胡同。沈炼忽然转身,手按刀柄:“跟了我三条街,朋友,什么意思?”
陆承渊摘下毡帽。
沈炼瞳孔一缩:“陆大人?你……”
“沈同知,借一步说话。”陆承渊指了指旁边一扇不起眼的小门。
那是家棺材铺的后门,掌柜的是锦衣卫的暗桩,沈炼知道这地方。他迟疑了下,点头。
两人闪身进去。铺子里阴森森的,摆着几口还没上漆的白茬棺材,空气里一股子木料和桐油的味道。
“陆大人怎么回京了?”沈炼压低声音,“现在满城都在搜你!”
“我知道。”陆承渊开门见山,“长公主被软禁西苑,陛下中毒昏迷,魏忠贤和晋王想谋朝篡位。沈同知,锦衣卫就打算这么看着?”
沈炼脸色变了变,咬牙道:“我能怎么办?指挥使的位置被东厂的人占了,底下百户、千户里,至少有三分之一投靠了魏忠贤。剩下的弟兄,人心惶惶……”
“所以你就认命了?”陆承渊盯着他,“骆指挥使死得不明不白,你就不想查清楚?锦衣卫传承百年,现在要改姓魏了,你甘心?”
“我不甘心!”沈炼一拳捶在棺材板上,木屑飞溅,“可我能做什么?硬拼?锦衣卫现在能完全信得过的,不到三百人!东厂三千番子,还有晋王府的私兵……”
“加上神策军呢?”陆承渊打断他,“加上靖王的亲卫呢?再加上……镇抚司呢?”
沈炼呼吸粗重起来:“陆大人,你的意思是……”
“联手。”陆承渊从怀中取出那份名单,“这是锦衣卫里哪些人被胁迫、哪些人真投敌的名单。沈同知,我需要你联络那些还能信得过的弟兄,明晚子时,听信号行事。”
沈炼接过名单,快速扫了一眼,越看手越抖。上面有些名字,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同僚,竟然早就暗中投靠了东厂!
“这些……都是真的?”
“李二亲自查的。”陆承渊道,“错不了。”
沈炼沉默良久,把名单揣进怀里,抬头时眼睛已经红了:“陆大人,你说吧,要我怎么做?”
“第一,稳住锦衣卫内部,别让东厂察觉异常。第二,明晚子时,我会在皇城放三支红色响箭,那是动手的信号。到时候,你带人控制北镇抚司,然后分兵两路,一路去东华门接应靖王的人,一路去西苑护卫长公主。”
“第三……”陆承渊顿了顿,“帮我查个人。”
“谁?”
“影子。”陆承渊道,“血莲教在神京的总联络人。李二摸到了三个可能藏身的地方,但需要锦衣卫的密档确认。”
沈炼脸色一肃:“这名字我听说过。锦衣卫密档里,有过零星记载,但都语焉不详。好像……和前朝一桩旧案有关。”
“什么旧案?”
“三百年前,大齐天启年间,朔风城守将王贲勾结邪教谋反案。”沈炼回忆道,“密档里提到,当时邪教里有个叫‘影子’的联络人,负责传递消息。城破后,王贲伏诛,可那个‘影子’……不知所踪。”
陆承渊心头一震。果然对上了!
“密档在哪儿?”
“在北镇抚司的机要库里,但钥匙在东厂派来的那个指挥使手里。”沈炼苦笑,“那老阉狗把机要库看得比命还重,一天查三遍。”
陆承渊沉吟片刻:“明晚动手时,第一时间控制机要库。那份密档,很重要。”
“明白。”沈炼抱拳,“陆大人放心,沈某这条命,今晚就交给你了!”
“不是交给我。”陆承渊按住他肩膀,“是交给大炎,交给陛下和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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