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枝
咔嚓。
一声脆响,混在雨里,却扎耳。
五步外,那丛被雨压弯了叶的灌木后头,动静猛地一滞。
紧接着——
“哎呦!”
压抑的痛呼。
噗通。
重物砸进泥里的闷响。
藏得本来严实、从头到尾憋着气看完这场血腥的林子健,因为惊,因为怕,身子往后一缩——就这一缩,脚下那根被雨泡糟了的枯枝,断了。
人从藏身的矮树杈上,狼狈栽下。
怀里那箱费劲采的野菜草药,天女散花,撒了一地。
绿的、灰的,混进泥浆血水里,扎眼,又可笑。
瞬间。
死寂。
所有的目光,刀子一样剐过来。
王卓越捂着血流不止的耳朵,眼里的暴怒混着痛,钉过来。
潘高峰擦着拳头上沾的红白秽物,眼神凶戾,扫过来。
更远处阴影里,几个闻声现身的跟班,惊疑不定,也盯过来。
光,全打在这个正挣扎着想爬起、脸上只剩惊恐和茫然的“旁观者”身上。
空气,像是又被冻住了。
只有雨,不知死活地往下浇,冲淡血迹,也冲开这猝然曝光的、另一个秘密。
“抓——住——他——!”
王卓越反应极快,声音因痛走调,尖利,裹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潘高峰和那几个手下,错愕只在脸上停了半秒,下一刻便如嗅到血腥的鬣狗,猛扑过去。
林子健刚从高处摔下,头晕眼花,魂儿早被刚才那幕骇破了,哪还反应得及。
被潘高峰一脚狠狠踹翻,另两人死死按住,脸被摁进冰冷粘稠的泥浆。
“唔!咳咳……”泥水呛进喉鼻,他徒劳挣动,蚯蚓撼树。
潘高峰揪着他头发提起,拖到王卓越跟前,狠狠惯倒在泥里,逼他跪着。
林子健跪在没过膝盖的冰冷泥水中,艰难抬头。
糊满泥浆草屑的脸上,撞进王卓越那因伤因怒扭曲如恶鬼的面孔,和旁边潘高峰等人虎视眈眈、满是不屑的眼神。
冰水般的恐惧,瞬间淹到天灵盖。
身子抖如筛糠,牙关“嘚嘚”作响。
不能死。
他脑子里只剩这三个字,烧成一片白炽的光。
他是林子健,滇南大山里百年才熬出一个的本科大学生,是全家的指望,是村里的门面。
他记得爹瘫在床上摸他头说“娃,争口气”,记得娘卖血晕在山道,记得自己怎么啃着馒头咸菜从深山考到东海,怎么进了顶尖的医院,怎么当上最年轻的副主任,怎么被陈教授的独女青睐有加……
前程似锦,画卷才开。
他还要让爹娘住大房子,还要回去娶那个山泉一样的姑娘。
他得活。
无论如何,都得活!
强烈的求生欲像疯长的藤,绞碎所有迟疑和廉耻,从喉咙里挤出带着哭腔的哀告:
“王、王少!误会!天大的误会!”
“我就是路过!采点野菜……我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我发誓!对着我死去的爷奶发誓!”
他涕泪横流,混着泥,狼狈不堪。
“王少!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立刻滚!滚远远的!今天的事,烂肚子里,半个字不带漏!”
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急急补充:
“看、看在柳总面子上!王少!我是跟着柳馨瑶柳总的人!东海柳家,和您王家素有往来……求您看这层关系,饶我条狗命!我就是个小医生,我什么都不知道啊王少!”
“柳总?哼!”
王卓越捂着耳朵嗤笑,满脸毫不掩饰的不屑,和某种积压已久、深可见骨的怨愤。
“柳馨瑶?那个自命清高的婊子?”
提到这名字,他脸上肌肉因恨微抽。
“在东海,看在她家那半退不退的老不死面上,我或许还装装。但在这儿?”
他猛地拔高音量,声音尖利如夜枭:
“在这他妈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鬼地方!这片法律是废纸的荒岛!”
他指周围幽暗的丛林、滂沱的雨、地上奄奄一息的林源。
“她柳馨瑶算个什么东西?!她家面子,在这儿擦屁股都嫌硬!”
似乎想起极不快的往事,或许是求而不得的耻辱,或许是被压一头的旧怨,他眼中怨毒如毒藤疯长,近乎咬牙切齿:
“要不是她家那老不死还有丁点人脉,老子早他妈把她……”
话刹住,眼中淫邪与暴虐混杂的光一闪。
“整天在老子面前装清高玉女,呸!背地里指不定什么骚浪货色!”
这番粗鄙恶毒的唾骂,让林子健的心,彻底沉进冰窟底。
他知道,柳馨瑶这牌子,非但没用,反而……
激怒了他。
完了。
林子健面如死灰,眼中最后一点光,熄了。
“王少,这两人,”潘高峰适时凑近,脸上谄媚与狠辣交织,压低声音,手在脖子前一划,“干脆,都交给我处理。保证干净,不留后患。这地方,雨一冲,尸往狼堆一扔,骨头渣都剩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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