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纺织三厂那破旧不堪的职工宿舍区内。
乳白色的、如同凝固的牛奶般浓稠的晨雾,淤积在低矮的厂房和宿舍楼之间,久久不愿散去。走廊里,老式的、散发着昏黄光晕的钨丝灯泡,在潮湿的空气中努力地工作着,投下了一圈圈模糊而温暖的光斑。
老工人赵天宝,佝偻着他那被常年劳作压弯的脊背,脚步虚浮,眼眶深陷,眼白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如同梦游般,跌跌撞撞地一头撞开了206宿舍那扇虚掩着的、漆皮剥落的铁皮房门!
“哐当——!”
他手中那个用了大半辈子、印着红色“先进生产者”字迹的旧搪瓷缸,从他剧烈颤抖、几乎无法控制的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宿舍粗糙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发出了惊心动魄的、刺耳的碎裂声响!缸子里尚且温热的茶水混合着茶叶,泼溅得到处都是。
“嗬……嗬嗬……呃……”
赵天宝的喉咙里,如同一个破旧不堪、四处漏风的老式风箱,艰难地挤压出断断续续的、带着痰鸣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异气音。他仿佛完全感觉不到外界的存在,踉跄着,如同一个提线木偶,猛地扑向了距离门口最近的一张上下铺的铁架床!他那双布满老茧和裂纹的手,死死地抓住了冰冷粗糙的床柱,指甲无意识地在锈迹斑斑的铁架上疯狂地刮擦着,发出“吱嘎——吱嘎——”的、如同用粉笔刮擦黑板的、让人头皮发炸的刺耳噪音!
这巨大的动静,立刻惊醒了宿舍里以及隔壁几个房间还在沉睡中的工友们。人们揉着惺忪的睡眼,骂骂咧咧地披上衣服,纷纷循声聚拢到了206宿舍的门口。脾气火爆的老李头,甚至下意识地从自己床底下,抄起了一根平时用来防身的、小臂粗细的空心铁棍,一脸警惕地冲了过来——直到他看清,制造出这恐怖声响的,竟然是平日里老实巴交、沉默寡言的的老搭档赵天宝。
“老赵?!你他妈大早上的发什么疯呢?!做噩梦了还是喝多了?!” 老李头皱着眉头,一边靠近一边大声问道,试图唤醒似乎陷入某种癫狂状态的赵天宝。
然而,他的话音,在目光触及到赵天宝卷起的袖管时,如同被人猛地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后半句话,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化作了一声倒吸冷气的、极其短促的抽气声!
只见清晨那微弱而朦胧的晨光,穿透浓雾和宿舍窗户上积攒的灰尘,恰好照射在赵天宝那裸露出来的、枯瘦的手臂皮肤之上!那上面,赫然布满了数十个密密麻麻、如同水泡般鼓起的、半透明的卵形凸起!每一个“水泡”大约有硬币大小,表皮泛着一种类似珍珠母贝的、诡异而油腻的光泽。
而更令人骇然的是,透过那层薄薄的、仿佛一触即破的半透明表皮,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一个“水泡”的内部,都有无数细如发丝、如同蛛网般密集的黑色丝状物,正在缓缓地、如同拥有自身生命般,不停地蠕动、游弋、交织!
而最让人感到恐惧和恶心的,是他脖颈右侧,靠近锁骨位置的那个凸起!它已经膨胀到了接近鸡蛋大小!表皮被撑得几乎透明,里面那个蜷缩着的、形态模糊、但隐约能看出类似多足蜈蚣或者某种未知寄生虫的黑色影子,在光线下,轮廓清晰可见!它似乎……还在微微地颤动着!
“别……别过来!都别靠近他!!” 经验丰富、年纪也最大的老王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猛地伸出手臂,死死地拽住了还想上前查看的老李头和其他几个年轻工友,拖着他们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一直退到了宿舍门口的安全距离!他那只布满厚厚老茧和深刻皱纹、如同枯树皮般的手,颤抖着,指向赵天宝工装服领口下方,心脏的位置,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得尖利扭曲:“他……他他!他心口!心口那里!也在鼓!在动!!”
的确!在赵天宝那件洗得发白、印着厂标的藏蓝色工装服之下,对应着左胸心脏区域的布料,正在以一种极其诡异、完全不符合人体生理规律的节奏和幅度,剧烈地、不规则地起伏、鼓动着!仿佛在他的皮肤之下,胸腔之内,有十几条、几十条……甚至更多的、如同粗壮蚯蚓或者小型蛇类般的活物,正在疯狂地钻行、扭动、互相纠缠!那景象,足以让任何看到的人,产生强烈的生理不适和源自本能的恐惧!
赵天宝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工友们的惊恐和退避,也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异常。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浑浊但现在充满了痛苦和一种非人狂乱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距离他最近的一名年轻工友。
他伸出那只布满了恐怖卵泡、皮肤已经开始呈现不健康青紫色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那名工友的方向,徒劳地抓挠着,喉咙里挤出破碎而绝望的哀求:
“救……救我……救……命……”
他的指尖,距离那名已经被吓得呆若木鸡、浑身僵硬的年轻工友,只有不到二十公分的距离!这个距离,足够让门口所有围观的工友们,都清晰地看到,那些诡异的“水泡”与周围相对正常的皮肤接壤的边缘处,不知何时,已经泛起了一圈圈如同蛛网般不断蔓延、扩散的、带着金属光泽的幽蓝色纹路!——那颜色,那形态,就像是不小心将硫酸铜溶液滴在了吸水性极强的宣纸上,所晕染出的、带着某种诡异美感的、却象征着死亡与腐蚀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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