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那份沉甸甸的、汇集了龙鲨会、“星芒会”、海面异象、西洋势力勾连等诸多线索的综合研判陈情书,经由端亲王之手,最终摆在了皇帝的御案之上。一同呈上的,还有端亲王附上的密陈,直言此非寻常匪患,或涉前朝秘辛、海外异力,关乎海疆长远安宁,乃至社稷隐忧,建议朝廷以剿匪为表,行探查、遏制、掌控之实。
这份奏报在御前引起了前所未有的激烈争论。以兵部尚书为首的部分官员认为此乃荒诞不经之言,纯属商贾为邀功或推卸责任而故弄玄虚,力主当集中精力完成对龙鲨会的清剿,不应被怪力乱神之说分散注意。而以新任礼部尚书(原职外调)为首,部分与钦天监、翰林院关系密切的文臣,则引经据典,认为天象海异、古籍秘闻未必无因,且西洋番夷对中土之外海域的探索与野心已是事实,主张朝廷应未雨绸缪,组建通晓海事、天文、番语及古籍的专门班子,对此事进行审慎调查,至少做到心中有数。
皇帝的态度,在数日争论后逐渐明朗。他没有完全采纳任何一方的激进建议,而是做出了一个极其务实且意味深长的决定:
其一,剿匪主事权依旧归于冯远山,朝廷不予直接干预,但密令其“于执行军务时,多加留意海域异状及不明番船,详实记录,随时奏报”。
其二,批准在翰林院与钦天监之下,设立一个非正式的“海事异闻录档房”,由端亲王总领,调集少数可靠且博学、尤其对西洋有所了解的官员(包括致仕老臣)及通译,秘密整理、研判各方汇来的相关情报,但不直接指挥任何行动,仅作为皇帝的咨询机构存在。苏瑾及其渠道,被默认为该“录档房”的重要民间信息源之一。
其三,着内阁会同户部,研议增加对闽浙水师的长久性防务拨款,用于建造更多适应复杂海域的中小型战船,并加强沿岸炮台、灯塔、汛地的建设。这显然是为可能更长期、更复杂的海上对峙做准备。
其四,皇帝私下召见端亲王,口谕:可令苏瑾所属,在不涉险、不违律的前提下,继续深入探查“星芒会”及海域异象之秘,一应消息,直通“录档房”。并暗示,若时机必要,可给予其船队一定的“特别勘合”,以便在遭遇盘查或需紧急靠岸时,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这几乎是在官方框架内,给予了苏瑾船队最大的行动自由和隐性保护。皇帝似乎想用这条“民间暗线”,去触碰和试探那些朝廷不便、也不能直接触碰的深水区。
苏瑾接到端亲王传达的口谕与一枚特制的、纹样复杂的玉质私章(作为非正式信物)时,心中百感交集。她明白,自己和船队已被卷入一场远超商业范畴的棋局,既是机遇,更是沉甸甸的责任与风险。
她立刻修书沈文柏,传达了最新旨意,并附上详细指令:船队下一次出海,首要目标转为对巴士海峡异象区域的系统性、隐蔽性观测,尝试寻找规律;同时,利用一切南洋渠道,不惜重金,务必获得关于“星芒会”、“导师”及其船只“探索者号”(此为最新获得的部分船名信息)的更多情报,尤其是其人员构成、真实目的、可能的武力情况。
就在朝廷与苏瑾各自调整策略的同时,巴士海峡以南那片被标记的海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艘形制奇特的三桅帆船,悄无声息地滑入了这片水域。它比常见的福船或广船更显修长,船首像雕刻着星辰与舵轮的混合图案,桅杆上悬挂着一面深蓝色的旗帜,中央正是阿布身上那帆船环绕星辰的徽记。这正是星芒会的“探索者号”。
船长名叫拉斐尔,一个有着伊比利亚血统却多年漂泊东方的中年人,目光锐利而冷静。他站在船头,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黄铜星盘,不时对照着怀中一卷古老的羊皮海图,以及那块与阿布所持相似、但略小的黑色“指引之石”的复制品。石头上此刻正微微散发着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淡蓝色幽光,而星盘的指针也在轻微震颤。
“就是这里,磁场的边缘,记录的‘门扉’之一。”拉斐尔低声对身旁一位裹着头巾、皮肤黝黑的南洋老者(星芒会的“观星士”)说道,“‘圣契’指示,‘钥匙’的波动曾在此区域短暂出现,随后消失。阿布他们最后传回的信号也指向这里。我们必须找到他,还有他携带的‘主契’。”
“这里的海水和天空,感觉……不一样。”观星士用沙哑的声音说,“星辰的低语在这里被扭曲了。要小心,船长。这片海,吞噬过不止一批狂妄的探索者。”
拉斐尔点点头,下令船只减速,开始按照一种复杂的之字形航线缓慢巡弋,船上的几名手持奇特仪器(类似大型罗盘和简陋六分仪的结合体)的船员不断记录着数据。
他们并没有发现远处海平面上,两艘悬挂大明水师旗帜的哨船,正用望远镜严密地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那是冯远山派出的专门分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