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没带辎重，当然快一点……嗯，还是不错的。”
看到方管事和一帮子伴当伙计有点翘尾巴，杨锐本想敲打他们一下，但是一查资料，发现他说的并不错，明朝一般情况下的行军速度差不多就是这样。
没有柏油路，没有轮胎橡胶，一身盔甲加上刀枪弓箭总有几十斤重，大部队行军的时候还要带上粮草辎重和其他杂物，本来就比正常步行慢一些。
再加上集结整队的时间，安营扎寨的时间，埋锅造饭的时间……每天行军三十里就算正常速度，所以兵法上有百里急行军，“必蹶上将军”的说法。
一百里的急行军，部队肯定跑散了，负责搬运刀枪盔甲的辅兵肯定也掉队了，上将军哪怕像吕布一样能打，带着一群赤手空拳、累得半死的士兵，也得被潘凤斩了。
“锐少爷说的是，嘿嘿，要是换成老布鞋，再一人配根皮腰带，我们肯定还能跑的再快一点。”
方管事当然不会和杨锐犟嘴，那股得意劲却怎么都掩饰不住，又试探着，想给大家再争取一点福利。
皮腰带比布腰带更紧扎，更吃力，对跑快肯定有帮助，但也贵得太多太多，方管事并没抱太大希望。
他真正的目的，是布鞋。
皮腰带是用来打掩护的。
和想要开天窗，就要求拆屋顶一个道理。
万万没想到，杨锐却一口应下了皮腰带。
“皮腰带回去就给你们配上，这样吧，我写个条子，你拿去找彭万程，从‘甲字库’里取两张现成的牛皮皮胚，一人做一条皮带……”
普通的皮带做起来很简单，材料也是现成的，找一家专业的商铺，两三天就能做好几十条皮带。
锦衣卫很快就会来抄家，从仓库里顺点东西不算事，那么大的两座万石库，少了两张牛皮很难发现，发现了也犯不着追查。
伴当伙计却兴奋的嗷嗷叫。
一条正经的皮腰带，怎么也得花一两多银子才能买到。
锐少爷说的这个皮带虽然用料节省，也不需要值钱的配件，但是折半再折半，两三百文一条总是要的，可比布鞋值钱多了。
“可惜库房没有布鞋……哎，不应该啊，你们怎么都不穿袜子？”杨锐笑着摆摆手，关注点重新回到鞋子上。
布鞋比草鞋贵得多，而且不耐磨损，所以这些伴当伙计统一配发了草鞋，考虑到新草鞋会磨脚，每人又发了一双厚袜子。
但是现在一看，将近一半的伴当伙计都是光脚穿草鞋，难怪有很多人磨烂了脚。
“这么好的袜子，泥地里穿着太糟蹋，我脚没事，忍一忍起了茧子，就不疼了。”
弓箭手陈橛子也是光脚族，两只脚上磨出红红的几道棱子，却毫不在乎的样子。
“这袜子厚实，暖和，我想给俺家老娘。”
“我的袜子小了，俺媳妇是大脚，给她正好……”
“我家小子十三了，天天穿补丁袜子，我想拿回去给他稀罕一下……”
其他几个光脚族也各有理由，说到底，还是这个年代太穷了，伴当伙计虽然每个月都能领月钱，但是发点劳保用品，还想省下来拿回家。
杨锐又好气又好笑，道：“每人再发两双袜子，明天都给我穿上，再有不穿的罚银……”
他刚刚说到一半，街道拐角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迅速靠近。
抬头看去，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正在大街中间狂奔，虽然是多云天气没有阳光，油光水滑的皮毛仍然闪闪发亮，马脖子上还有一溜马鬃辫子，一看就是经过精心打理的名马良驹。
沿路的行人车辆纷纷闪避，马背上的少年公子顾盼自雄，神采飞扬，正是巴口市熊副省长家的熊孩子——熊曰绘。
“杨世兄请了（liao），汝观吾英俊否？”
到了近前，熊曰绘猛然一勒缰绳，胯下红马扬蹄甩头，稀溜溜长嘶，瞬间完成了紧急制动，骑术相当不错。
“英俊，但马是哪来的？”杨锐有点小羡慕。
这具身体的原主也会骑马，骑术好像还凑合，可是办了驾照买不起车，平常很少有机会骑马。
“车马行借的。来吧，码头有事，你快上马，我载你过去。”熊曰绘想和杨锐玩两人一骑。
“不用，我自己过去。”杨锐本能的拒绝。
骑马可不是骑摩托车，马鞍就那么大一点地方，两人一骑不可避免的要紧紧贴在一起……
熊曰绘到底年轻，没有杨锐那么多阴暗肮脏的想法，仍在热情的催促：
“快点上来吧，真的有急事，操江衙门的人有军务公干找你！”
“哪个操江衙门？御史还是右府？”
杨锐经过这段时间的恶补，对大明朝的组织机构已经比较熟悉，所以才这么问。
“右府武操江衙门，还是个参将哩，刚才已经验过信牌……”
南方各省都知道，大明有两个提督操江，对应两处操江衙门，俗称文操江和武操江。
顾名思义，文操江就是文官操江，他们的本官一般都是副佥都御史，官衔全称里再多挂一句“领上、下江防之事”，所以又被称为操江御史。
武操江则是武勋操江，官衔全称“提督上、下江防军务”，相当于长江水师的总司令。管海防，管漕运，管盐政……凡是长江水面上的事情他都管，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在海岸线附近打打小海盗。
因为长江水师挂在南京五军都督府的右府下面，所以又被称为右府操江。
听起来很威风，却要受到操江御史的监督管理。
按照惯例，武勋操江一直在魏国公（徐达后裔）、怀远侯（常遇春后裔）、镇远侯（顾成后裔），诚意伯（刘伯温后裔）这几家勋贵中来回轮换。
毕竟是掌握长江水师的实权职位，责任重大，公务繁忙，如果年老干不动了，就要换个能干动的年轻人。
比如上上一任的武勋操江是当代魏国公徐弘基，在万历三十七年担任武勋操江，天启元年因病请辞，由诚意伯刘荩臣继任。
但是谁都没想到，年富力强的刘荩臣在天启二年突然去世。
几家勋贵中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只好又把徐弘基请回来主持大局。
所以现任的武勋操江还是魏国公徐弘基。
杨锐越发奇怪，右府操江衙门和武家穴市离得太远，魏国公徐弘基和杨涟也一向没有交际往来，到底有什么急事，会派一位职务不低的参将找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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