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锐军阵前方，刘破甲策马站在将旗下，嘴唇抿成一条线，深藏功与名。
早年在刘大刀麾下的时候，刘破甲经常参加点将阅兵和誓师出征一类的活动，今天这个场合一点不怵。
杨锐的兵，不会乱喊乱叫，刚才是刘破甲下了命令，带着他们一起高呼“多谢卢军门”，帮巡抚标营撑住了场子。
锐公子早有交代，巡抚标营不打不相识，以后就是听话的小兄弟，能帮一把就顺手帮一把，况且今天来参加阅兵，林恭章和吕览承给出了五千两银子的高额劳务费，出于最基本的职业操守，不能看着巡抚标营掉链子。
贵宾席上，坐着很多高官权贵，既有陆献明、林恭章之流的湖广官场头面人物，也有袁鲸、杨鹤这样的士林大佬，还有朱慈煃和楚王府朱蕴铣等等宗室子弟，又有武昌盐法道道员张召和其他一些原本不相干的官员……
盐法道没有兵权也不管打仗，张召来参加今天的阅兵就显得很突兀，其实却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做了两任的盐法道道员，和江南走私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前段时间却一直装聋作哑，对杨家“扭送”四位贪官的行为不予评价。
现在胜负已定，杨家竟然把巡抚标营干趴下了，张召必须出来表个态，必须参加今天的阅兵，给杨家站台。
这场阅兵，其实是一场战败者的阅兵！
张召就是来看笑话的。
出乎意料的是，阅兵开始后，巡抚标营的操练有板有眼，各种阵法变换转进，让他眼花缭乱。
雁形阵、四象阵、二龙出水阵，八卦阵……以前都是巡抚标营的保留项目，犹如一场盛大的团体操表演，非常的赏心悦目。
张召是外行，也能看出巡抚标营盔甲严整，队列分明，除了稍微有点萎靡，军容风貌都在中上之数，不像刚刚打了一场大败仗的样子。
“吕览承也算一员良将，短短三天时间，能把巡抚标营恢复成这个样子……”
他有可靠的情报来源，确定这里面有猫腻，只是思路不够开阔，没想到吕览承会向杨家借兵。
贵宾席上大多数的权贵官员，都和他一样，思路不够开阔，看到巡抚标营精彩的团体操表演，就觉得传闻不实，巡抚标营可能打了一个败仗，但是主力尚在，小挫而已。
“不对头，很不对头，怎么只有一半的兵卒在操练……”
张召皱着眉头看了半天，终于发现问题，巡抚标营只派出一千名官兵演练阵法，旁边还有一千披甲，像木桩子似的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刘破甲麾下一千名甲兵森然列阵，不动如山的样子，张召完全无感，以为他们都是临时找来的青壮民夫，穿上盔甲在那里滥竽充数。
必须揭露他们！
他已经反复分析过当前的局势，朝廷不会由着杨之易胡闹，李栖凤的处置其实并没错，不管换谁来当这个湖广巡抚，都会第一时间派巡抚标营进行镇压。
错就错在巡抚标营打了败仗。
局面已经失控，朝廷短时间内拿杨家没办法，为了息事宁人，很可能捏着鼻子认了。
大明正在多事之秋，除了辽东鞑子和奢安之乱，陕北最近又爆发大规模的民变，饥民杀官造反，占据州县，地方官府无力弹压，朝廷也无力派大军征剿。
（天启七年春季，陕北农民起义刚刚爆发的时候，陕西地方官员担心朝廷追究责任，也是各种捂盖子，幻想到了夏收时节，饥民有粮食吃了，就会自行散去——时任陕西巡抚就亲口说过：“此饥氓也，掠至明春后自定耳。”
虽然有其他渠道向朝廷告急，但是大明王朝没有能力三线作战，对陕北农民起义采取鸵鸟政策，大家一起装傻充愣，都装不知道，以至于陕北各地纷纷响应，起义的规模迅速扩大，最后葬送了大明王朝。）
和陕北不同，杨家并没有杀官造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是大明统治阶级的内部矛盾，牺牲一个王美甫……不，牺牲王美甫等四位“扭送”官员，就能免去一场刀兵之祸，魏公公很可能放软身段，杀掉王美甫等人，以谢天下。
聪明人都会站在胜利者一方，张召就是一个聪明人。
他起身来到陆献明身旁，伸手指着刘破甲的一千名甲兵，附耳低语几句。
陆献明看了看他，脸上浮现一抹玩味的笑容，提笔刷刷点点，写了一张条子，让人送上点将台。
点将台上的卢茂中随即传令吕览承，让刘破甲的一千名甲兵参加操练。
吕览承双手过顶，躬身接过令箭，转身跳上战马，一路小跑来到刘破甲阵前。
他单手捏着马鞭，指指点点，用最拽的身体语言，说出最怂的话：“刘爷，全当给小弟一个面子，让儿郎们随便玩两手吧，反正他们也看不懂。”
“得加钱，最少五千两银子。”刘破甲一脸诚恳。
……
刘破甲的一千名甲兵开始操练后，巡抚标营这边自动停了下来，所有兵将一起看着他们操练，目光阴郁，心情复杂。
刚刚被打了个落花流水，巡抚标营的官兵也想看看，对方是如何操练的。
万一能学两招呢？
然后就失望的看到，刘破甲的一千名甲兵向两翼展开兵力，简单的分成三队向前推进——推进的速度不快不慢，队伍也不算太整齐，时不时还会停下来兜个圈子。
这是什么鬼？
不像阵法，也不像队列训练，倒像和一群看不见的敌人战斗。
巡抚标营的官兵看的莫名其妙，只有吕览承面如死灰。
全场这么多人，只有他看明白了，刘破甲在演示浠水河之战偷营劫寨的过程。
刘破甲虽然兵分三路，互相之间却有接应和配合，吕览承按照那天晚上的记忆，在中路前面脑补出一支杨锐亲自率领的骑兵队，整个战斗进程就变得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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