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柴房里蔓延，只有柳姨娘的啜泣声断断续续，伴着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燕芸垂着头，羊角灯的光落在她脸上，看不清神色，只瞧见她放在身侧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许久，她突然抬起头，眼中的慌乱、震惊、委屈，全都被一种冰冷的狠绝取代，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我知道了。你们等着，我去给你们拿点吃的，再想办法。”
她转身走出柴房，脚步比来时稳了许多，连裙摆扫过草屑的声音都变得有节奏。侍卫见她出来，只当是安慰完亲人，收了银子便懒得多问，依旧靠在墙上闲聊。燕芸提着灯穿过回廊，路过小厨房时，脚步顿了顿——窗纸里透出昏黄的光，里面还放着下午给老夫人熬剩下的燕窝粥，瓷碗盖着银罩，温在炭炉上。她拿出以前准备的东西，是一小包用纸包着的砒霜，。
半个时辰后，燕芸端着个描金食盒回到柴房。柳姨娘和辛管家早已饿得眼冒金星，喉咙干得发疼，见她来，忙不迭地催促：“芸儿，快松绑！先给我们水喝……”燕芸却没动，只是打开食盒，将温着的燕窝粥盛在小碗里，一一递过去，声音依旧平静：“先吃点东西垫垫，我已经让人去打听侯爷的意思了，别着急。”
柳姨娘饿得急，接过碗就大口喝了起来，燕窝的甜香压过了她心里的慌；辛管家也没多想，几口便将碗底舔得干净——他以为燕芸是怕事情闹大，想先稳住他们，等风头过了再想办法。可没等他们放下碗，腹中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有无数把小刀在绞。两人脸色瞬间惨白，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捂着肚子倒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燕芸：“你……你在粥里放了什么？”
燕芸站在灯影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眼神都没动一下，只淡淡道：“没什么，只是让你们永远闭嘴罢了。”她看着两人在地上抽搐，身体蜷缩成一团，直到最后没了气息，眼睛还圆睁着，像是没明白为什么自己养大的女儿会下杀手。燕芸走上前，将食盒里的碗、勺一一收好，用帕子仔细擦去自己碰过的痕迹，，连滴在地上的粥渍都用干草蹭干净。随后，她走到门边，对着外面的侍卫扬声道：“快来人！我娘和辛管家好像不太舒服，你们快进去看看！”
侍卫进去一看，见两人早已没了呼吸，身体都开始发凉，顿时慌了神，忙不迭地往正院跑，要去禀报燕侯。燕芸却在一旁“惊惶”地后退几步，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哭腔：“怎么会这样……方才我进来时，他们还好好的，只是说饿了……”混乱中，没人注意到她袖角沾着的一点白色粉末，更没人注意到她垂在身侧的手，连一丝颤抖都没有。
而此刻，燕侯府的西跨院方向，苏清薇正贴着回廊的阴影，像只轻巧的猫，往燕侯夫人的院落走去。她方才绕去侯爷书房，远远听见燕侯与燕勤的谈话——“柳氏私通管家，秽乱内宅，绝不能轻饶”“先把人关着，等查清楚印子钱的事再说”，知道柳姨娘这棵大树算是彻底倒了，便转道来见燕侯夫人。
燕侯夫人的院落比白日里亮堂了许多，窗纸上映着她端坐的身影，不再是往日那般蜷缩在榻上的颓靡模样。苏清薇轻轻敲了敲窗棂，力度拿捏得刚好，既不会惊动人，又能让里面听见。很快，里面传来燕侯夫人温和却带着几分急切的声音：“是白天那位姑娘吗？进来吧。”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安神熏香扑面而来，混着些许药材的清苦，却不刺鼻。燕侯夫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素锦裙，领口绣着细碎的兰花纹，头发梳成简单的圆髻，只插了支碧玉簪，脸色虽还有些苍白，却比白日里多了几分血色。
见苏清薇进来，她立刻从榻上起身，脚步还有些虚浮，却难掩眼中的急切：“姑娘，你白日里说的……我那苦命的孩儿，他真的还活着？”
苏清薇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动作从容，她将轻声道：“夫人放心，燕子如今在江南府的清薇武院，我收他做了弟子，每日跟着学武识字，衣食无忧，性子也活泼开朗，一点都不怯生。玉佩夫人不是拿到了吗？夫人您自己的旧物，肯定是可以认出来的吧。”
燕侯夫人眼泪瞬间涌得更厉害了，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锁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是……是我亲手给我儿戴上的！”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几乎不成调，“柳氏说他得了急病夭折，我不信，可府里的稳婆、丫鬟都说没了，我又被她下了药，整日浑浑噩噩，连哭都哭不出来……这些年，我总梦见他还在我怀里，小小的一只，抓着我的手指笑……如今终于……终于有了他的消息，我这颗心，总算是能落地了。”
“夫人不必太过伤心，”苏清薇从袖中取出一方素色手帕，递了过去，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坚定，“如今柳姨娘的罪行已经败露，侯府的内宅也该好好清一清了。只是有件事，我得问问夫人的意思——你打算如何安置燕子？是想让他尽快认祖归宗，回到侯府，还是让他继续留在武院，等侯府彻底安稳了再说？”
燕侯夫人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眼中的悲伤渐渐褪去，多了几分清醒的坚定。“我儿在外面受苦多年，我怎忍心再让他卷入侯府的纷争？”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疼惜，“柳氏虽死，可她在府里经营了这么多年，肯定还有不少党羽；况且侯爷那边，未必会真心待我儿——当年他能信柳氏的话，就未必会认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不如让他先留在武院，跟着姑娘学本事，等我把侯府的烂摊子收拾干净，把柳氏的党羽都清出去，再派人接他回来，那时他才能真正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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