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娘子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淌，滴在胸前洗得发白的布衫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哽咽却字字泣血：“我夫君去年被白虎寨的土匪砍死在山上，我只能守着十多过日子，一针一线缝补衣裳换粮食，从没做过半分亏心事！娘抢我最后的救命粮食，逼我嫁给武员外做妾，我不从，就被你们赶到这漏风的茅草屋！如今你们还要污蔑我，你们良心过得去吗？你们就不怕我夫君的冤魂来找你们？”
她的话让院门口的村民们都皱起了眉头——谁都知道，李徐氏平日里就刻薄，李老大又是个没主见的“妈宝男”，武员外上周还托人来村里打听阮娘子的下落，这事十有八九是李家为了银子，故意刁难这对母子。
就在这时，村长拄着枣木拐杖，慢悠悠地走进来。他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进米粒，却眼神清明，扫了一圈院里的乱象——撒泼的李徐氏、心虚的李老大、哭红眼睛的阮娘子，还有站得笔直的苏清薇几人，最后目光落在苏清薇腰间的金色蔷薇徽记上。
苏清薇上前一步，声音沉稳得像山涧的清泉：“村长，在下苏清薇，清薇武院院长。今日是十多跪在武院门口求我，我才带人与药材前来，绝非什么‘奸夫’。李徐氏与李老大强占阮娘子的家产，逼寡妇改嫁，这事若是传出去，外人只会说贵村容不下孤儿寡母，连基本的道义都不讲，往后谁还敢跟贵村往来？谁还敢把孩子送到贵村的私塾读书？”
这个村子是有一个私塾，是村长的儿子开的。
“清薇武院？”村长眼睛猛地一亮，手里的拐杖“笃”地顿在地上，连忙拱手作揖，“原来是苏院长！久仰大名！我们村好多人都想送孩子去您那学武，就是怕您不收乡下娃！”村民们一听“清薇武院”四个字，顿时变了脸色——现在谁不知道清薇武院的人武艺高强，连知府大人都要敬三分，刚才起哄的两个光棍悄悄往后缩了缩，恨不得把自己藏在人群里。
李徐氏见势不妙，连忙拉着李老大的胳膊，就要往地上坐：“村长，您可不能偏向外人！这是我们李家的家事，外姓人凭什么插手？您要是帮着他们，就是不讲道理，我……我就死在您面前！”
“家事？”村长打断她，脸色沉了下来，拐杖在地上敲了敲，发出“笃笃”的声响，像敲在每个人心上，“逼寡媳改嫁换银子，抢孙儿的救命粮，还污蔑前来帮忙的恩人，这也叫家事？李徐氏，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要是你当年守寡时，有人这么对你，你会怎么想？今日我把话放在这，你们要么给阮娘子和十多道歉，把抢的粮食还回来；要么，我就把这事捅到县里去，让刘县丞评评理，看看你们李家到底有没有理！”
苏清薇适时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村长，依我看，这门亲不如断了。阮娘子与十多不愿再受李家苛待，李家也容不下他们，强行绑在一起，只会再生事端——万一哪天阮娘子或十多出了意外，李家难辞其咎，贵村的名声也会受影响。不如就此了断，各自安好，往后谁也不干涉谁的日子。”
阮娘子连忙点头，眼泪还挂在脸上，眼神却异常坚定，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村长，我愿意断亲！从此我与李家再无瓜葛，我自己带着十多过日子，哪怕是去镇上乞讨，也绝不会连累李家，更不会连累村里！”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的起伏渐渐平缓——这桩让她痛苦了半年的亲事，终于有机会彻底摆脱了，往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怕被卖去做妾，再也不用看李徐氏的脸色过日子。
李徐氏还想反对，却被李老大偷偷拉了拉衣角——他见苏清薇眼神锐利，村长又摆明了站在对面，再闹下去说不定真要被送官，只能悻悻地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双手抱在胸前装聋作哑。
村长当即让人去村里的私塾先生家拿纸笔，又喊来两个德高望重的老汉做见证，把纸铺在院子里的青石板桌上。他握着毛笔，一笔一划地写断亲文书，每写一句就念一句，声音洪亮得让院里每个人都听得见：“今有李家长媳阮氏，夫亡后与婆母李徐氏、大伯李老大情义已尽，自愿断绝亲属关系。此后，阮氏与子十多的生老病死、衣食住行，皆由阮氏自行承担，与李家无涉；李家亦不得再以‘亲属’名义纠缠阮氏母子，不得索要财物，不得干涉其婚嫁、生计。双方自愿，立此为据，永不反悔。”
写完后，村长把文书递到阮氏面前：“你看看，要是觉得没问题，就按个手印。”阮氏接过文书，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她逐字逐句地看了三遍，确认没有陷阱，才咬破指尖，在自己的名字旁按了个鲜红的手印。李徐氏被李老大连推带搡地拽过来，皱着眉按了手印，全程没敢抬头看阮氏一眼。两个见证老汉也分别签了名，按下手印，村长最后盖上自己的私章，把文书对折好，递到阮氏手里：“收好，这是你和十多往后过日子的凭证，谁也不能再欺负你们。
阮氏双手捧着那张薄薄的纸，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是松了口气的泪，滚烫的泪珠落在纸页上，晕开小小的墨痕。
她对着村长深深鞠了一躬，又转向苏清薇，声音哽咽却带着从未有过的轻松：“多谢村长，多谢苏院长……我终于不用再受他们的气了，终于可以带着十多好好过日子了……”阳光落在她脸上，驱散了连日来的愁苦，竟让她露出了几分温婉的气色——原来她本就生得美丽，只是被磨难磨去了光彩。
苏清薇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温和：“往后有什么难处，就去清薇武院找我。武院有闲置的小院子，你要是愿意，随时可以搬过去住；厨房也有多余的灶台，你可以自己做饭。你要是想做点针线活补贴家用，武院的姑娘们也能帮你联系绣坊，绝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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