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大堂之内,落针可闻,唯有那无声的暗流,在疯狂涌动。
最终,赵黄巢冰冷的目光在无尘身上移过,
他缓步走向主位,安然坐下,闭目养神起来,
靖安王赵衡见老祖宗坐下,这才直起身,脸上重新堆起那副虚伪的官方面具,
他目光转向徐凤年,呵呵一笑,道:“贤侄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本王方才有些琐事缠身,未能及时相迎,还望贤侄勿要见怪啊。在襄樊城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本王定当尽力满足。”
闻言,徐凤年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也是演技精湛,
他立刻起身,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拱手回礼,语气夸张:“王叔这是说的哪里话!折煞小侄了!小侄不请自来,叨扰了王叔清静,应该是小侄向王叔请罪才是!王叔日理万机,还能抽空见小侄一面,小侄已是感激不尽!”
两人一番虚情假意的寒暄,表面上和和气气,笑语晏晏,实则字字句句都暗藏机锋,
彼此的心思都如同明镜一般,只是谁也不愿率先撕破那层伪装。
然而,当赵衡与徐凤年“表演”完毕,他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大堂,最终落在了那位始终静坐的白衣僧人无尘身上时,
他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瞬,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阴霾与嫉妒。
方才他进来时,可是清楚地看到自己的王妃裴南苇正与这和尚相谈甚欢,而裴南苇在他面前都少有那般专注请教的神情!
再加上,这和尚竟能安然坐在北凉世子的车队之中,显然身份不凡,
而佛门势力……向来是离阳皇室暗中警惕和打压的对象!
先帝在位时,就没少清算那些不听话的寺庙,收缴其田产僧兵。
种种因素叠加,让赵衡对无尘瞬间产生了极大的恶感和敌意。
一时间,他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他看向无尘,语气不再如对徐凤年那般“热情”,反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质问意味:
“哦?这位小师傅倒是面生得很呐。不知在哪座宝刹修行?法号如何称呼?又是如何与凤年贤侄相识的?”
他顿了顿,仿佛想起了什么,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
“我离阳朝近年来对佛门事宜颇为关注,规范寺院,清点僧牒,以免有那等不守清规、蛊惑人心之徒,借佛门之名行不轨之事。小师傅看起来如此年轻,便能得北凉世子如此礼遇,想必……定是有其过人之处吧?”
这一连串的问话,看似客气,实则极不礼貌,充满了怀疑和挑衅,更是隐隐将无尘与“不守清规”、“蛊惑人心”联系起来。
大堂内的气氛,瞬间因为赵衡这突如其来的针对,而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徐凤年眉头一皱,正要开口替无尘解围。
裴南苇也是俏脸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就连一直闭目的赵黄巢,似乎也微微掀开了一丝眼皮。
面对靖安王赵衡那充满审视的连番质问,无尘的神色却依旧平静如水,
他缓缓抬起头,淡淡开口道:“阿弥陀佛。王爷谬赞了。小僧不过是一云游四方的普通僧人,在荒山小庙挂单,诵经礼佛,粗通几句佛理罢了,哪有什么过人之处?。这次能与柿子殿下同行,不过是恰巧顺路,结个善缘而已。”
赵衡见无尘如此“软弱”回应,心中那点嫉妒和轻视之意更盛,只觉得这和尚不过是徐凤年不知从哪找来的装神弄鬼的货色,
更是打定主意要让他当众出丑,也好煞煞徐凤年的威风。
他冷笑一声,步步紧逼道:“哦?普通僧人?小师傅倒是过谦了!既然能得凤年贤侄如此看重,想必于佛法上必有独到见解!今日恰逢其会,本王倒也心生向佛之念,不知大师可否现场说法,为我等解惑一二?也好让我等凡夫俗子,见识见识小师傅的‘普通’佛法?”
此话一出,徐凤年脸色一沉,正要发作。
无论怎么说,小师傅都是他的朋友,
这赵衡当真侮辱小师傅,无疑是在打他的脸,
就在这时,无尘淡淡开口道:““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
“人人有个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
此言一出,大堂内原本紧张、甚至带着几分看戏心态的氛围,陡然一滞!
那一直闭目端坐、仿佛对外界一切漠不关心的皇室老祖赵黄巢,猛的睁开了双眼!
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死死地盯住了无尘,
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震惊和凝重的神色!
他死死地盯着无尘,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半晌,才用一种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沉重:
“好一个‘灵山只在汝心头’!好一个直指本心的顿悟法门!”
赵黄巢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他一字一句,仿佛重逾千斤。
“老夫平生所见,能在佛法领悟上有如此见地、如此高度者……不出三人!”
徐凤年正处于赵衡刁难无尘的愤怒中,忽闻赵黄巢这石破天惊的评价,不由得一愣,
他下意识的脱口问道:“哦?不知这位老师傅所言,是哪三位高人?”
闻言,赵黄巢的目光依旧未曾从无尘身上移开,仿佛是在确认着什么,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第一位,乃是如今大宋少林寺那位早已不问世事、传闻已证得罗汉果位的空然神僧!其佛法修为,深如瀚海,不可测度!”
“第二位,是已然仙逝的北离王朝忘忧大师!其一生宏愿,普度众生,禅心通透,堪称一代圣僧!”
说到此处,赵黄巢微微停顿,目光更加深邃的看向无尘,随后缓缓说出了第三个名字:
“而这第三位……便是我离阳王朝,那隐于两禅寺,不言圣境,却早已是人间活佛的……李当心!”
李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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