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许久,老爷子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难以辨明的情绪:真好…所以,那些属于小酥的记忆,你都保留着,对吗?
陈寒酥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脸色骤变:“...您说什么?”
陈鼎唇角泛起苦涩的弧度,缓缓将视线重新投向窗外:你其实…已经不是我的孙女了,对吗?
他声音低沉得如同梦呓:真正的小酥,早在那场意外中永远离开我了,是不是?
白狼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如鲠在喉。
她唇瓣微启,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眼前陈鼎的身影在月光里微微佝偻着,这些日子为她整理衣领的手、饭桌上不断为她夹菜的手、陪她下棋时轻敲棋盘的手——
每帧画面都化作细密的针,扎得她心口发疼。
爷爷…
两个字在齿间辗转,终究咽了回去。
这声称呼她唤得越来越自然,自然到快要忘记自己只是个借住在这具身体里的过客。
她不愿对陈鼎说谎。
这些日夜的相处,那些不动声色的关怀,早已让她将这位老人当作血脉相连的至亲。
陈鼎的手轻轻搭在窗框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孩子,不用勉强。
他声音很轻,从你醒来那天看着我的眼神…我就知道,我的小酥不会再回来了。
壁炉里的火苗噼啪作响,映得陈寒酥喉结滚动了几次。
她嘴巴一张一合,终于抬起眼睫,让那个沉重的字眼坠落在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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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陈寒酥亲口承认后,陈鼎的手指猛地攥紧拐杖龙头,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他深深吸进一口带着檀香的气息,纵然做足了心理准备,却终究没能压住喉间翻涌的哽咽,化作几声压抑的咳嗽在书房里回荡。
您过去坐着,我给您倒杯参茶...
陈寒酥急忙上前搀住陈鼎剧烈颤抖的手臂,那衣袖下传来的寒意几乎刺骨。
她不自觉地放软了声音:
“无论站在您面前的是谁…那个曾拽着您衣角要看嫦娥的小姑娘,刚才已经陪您把今晚的月亮,给看圆了。”
陈鼎的咳声缓缓平息。
他抬起眼眸,一丝诧异从他浑浊的眼底闪过,直直落入陈寒酥等待的视线里。
我们到那边坐下说话,可好?
陈寒酥如同在哄孩童般耐心,听话。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陈鼎浑身一震——
自从爱妻离世后,再无人敢用这般口吻对他说话。
记忆中,只有妻子会在他固执不肯服药时,这般轻声细语地劝慰。
陈鼎紧绷的肩背终于缓缓松弛,他轻轻颔首,任由陈寒酥搀扶着转身。
两人相携走向沙发的路上,月光如影随形,将他们相依的身影投在地面上,勾勒出一幅无声的剪影。
等您缓过气来…
陈寒酥缓缓搀扶陈鼎坐下,将一旁的软枕垫在老爷子腰后,只要是我能说的,都不会瞒您。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走向茶案。
取茶、注水、温杯,每个步骤都行云流水,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氤氲茶香里,那只惯于握枪的手如今平稳地持着茶壶。
专注沏茶的她并未察觉,这些细致入微的照料,对从前那个冷若冰霜的白狼而言,是何等陌生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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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鼎缓缓抬眸,凝视着陈寒酥在茶案前专注的背影。
除了性情,这具身躯的轮廓音容,与他记忆中最为疼爱的孙女,分明毫无二致。
他清晰地记得那场变故之后,在原本应是孙女葬礼的场合,他亲眼见证了眼前的这位“陈寒酥”从死亡中苏醒。
她一脚踢碎水晶棺,从中踏出。
那双扫视众人的眼眸里,不含丝毫暖意,只有全然的冷漠与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戮气息。
而今,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周身那令人胆寒的锋芒已悄然敛去不少。
面对他时,眼底更是一日较一日地,氤氲出些许温度。
陈鼎能清晰地感知到,无论此刻占据这具躯壳的内里究竟是谁,那份对他日复一日、悄然滋长的真切关怀,做不得假。
陈寒酥能感觉到陈鼎的视线沉沉落在自己身上。
她稳稳扶住茶壶,稍稍一倾,琥珀色的茶汤便注入了白瓷杯中。
静谧的书房里顿时荡开一缕清苦的香气。
陈寒酥双手将茶杯捧到陈鼎面前,看着他颤巍巍接过,这才退后两步,在侧方的沙发坐下。
陈鼎啜饮了一口茶。
温热的液体从喉咙滑入胸腔,那股紧绷的窒息感终于开始松动。
他又喝了几口,感觉到指节渐渐回暖,心跳也平缓下来。
当茶水平了小半,老爷子长长舒出一口气,这口气仿佛已经在胸口憋了太久。
“感觉好点了吗?”
陈寒酥轻声问道,目光关切地落在陈鼎脸上。
陈鼎缓缓点头,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好多了...”
见老爷子脸色确实缓和了许多,陈寒酥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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