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暗流初涌
《烟火人间》获奖并即将出版的消息，像一块被投入池塘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超我们之前的任何一次曝光。工作室的电话彻底成了热线，小悠不得不设置了好几条自动回复，筛选邮件的标准也变得更加严格。甚至有一些本地生活类的媒体和自媒体号也找上门来，想做关于“城市记录者”的专题报道。
名声带来的不全是喜悦，还有一种被无形之手推向舞台中央的眩晕感和压力。我们仿佛坐在一艘突然被加速的小船上，必须紧紧抓住船舷，才能不被甩出去。
这天下午，我们正在开会讨论“未隅美术馆”项目的布展细节，我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一个北京的固定号码。我本想按掉，但鬼使神差地，我走到会议室外接了起来。
“您好，林小白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温和却透着精干的男声，“我是人民出版社文艺编辑部的副主任，梁振华。”
人民出版社？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这可是国内顶级的出版社之一。
“梁主任，您好。”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冒昧打扰。我们社里几位老师看到了关于你们《烟火人间》的报道，以及它在‘城市印记’获奖的消息，都非常感兴趣。”梁振华说话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天然的权威感，“不知道你们和文化馆那边的出版合同，具体签到哪里了？是否有独家授权的条款？”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问得这么直接。“这个……目前还只是意向阶段，具体合同细节还在沟通中。”
“那就好。”梁振华的声音里多了一丝笑意，“林先生，不瞒你说，我们社对《烟火人间》这个项目非常看好，认为它具备冲击更高奖项和更大市场的潜力。文化馆出版社固然不错，但在发行渠道、媒体资源和品牌影响力方面，和我们还是有差距的。”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条件：“如果你们愿意考虑与我们合作，我们不仅可以提供更有竞争力的版税条件，还会将其列为社里的重点图书进行全方位推广。甚至，我们可以探讨围绕‘烟火人间’这个IP进行深度开发，比如同名纪录片、城市影像展等等。这不仅仅是出一本书，而是打造一个文化现象。”
我握着手机，感觉手心有些出汗。梁振华描绘的蓝图，比文化馆提供的要宏大、辉煌得多。冲击更高奖项，打造文化现象……这些字眼对一个创作者来说，有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梁主任，非常感谢您的青睐。”我稳住心神，“不过，《烟火人间》是我和苏芷共同创作的作品，而且文化馆那边在我们投稿初期就给予了肯定，我们……”
“我理解，我理解。”梁振华打断我，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尊重合作伙伴是应该的。但林先生，你要清楚，作品就像孩子，我们都希望它能去到更广阔的平台，被更多人看到、认可。这对于你们‘共生Studio’未来的发展，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你可以先和苏芷女士商量一下，不必立刻回复我。我相信，你们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挂了电话，我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梁振华的话像一颗种子，落在心田，迅速生根发芽。更大的平台，更广阔的前景……这不正是我们一直追求的吗？
回到会议室，苏芷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带着询问。
“一个出版社的电话。”我含糊地解释了一句，重新坐下，却有些心不在焉。
苏芷看了我几秒，没再追问，继续和大刘讨论着展墙材质的吸音效果。
会议结束后，大刘和小悠先离开了。会议室里只剩下我和苏芷。
“刚才哪个出版社？”苏芷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
“人民出版社，一个姓梁的副主任。”我如实相告，并把梁振华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刻意淡化了他对文化馆的对比和对未来的许诺，只强调了对方看好项目，愿意提供更好条件。
苏芷听完，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目光清亮地看着我：“你怎么想？”
“机会……确实难得。”我斟酌着词句，“他们的资源和平台，确实比文化馆要大得多。如果真能像他说的那样重点推广，对作品，对工作室，都是好事。”
“所以，你动摇了？”苏芷的语气很平静，却像一根针，轻轻扎了我一下。
“不是动摇，”我下意识地辩解，“只是觉得……应该理性评估所有可能性。毕竟这关系到《烟火人间》的未来。”
“它的未来，在它被创作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苏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它属于那条老街，属于那些普通人，属于记录下它的我们。而不是属于哪个更大的平台，或者哪个‘文化现象’。”
她拿起背包，走到门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林小白，别忘了我们当初为什么做它。也别忘了，是谁第一个认可了它。”
说完，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窗外是城市的黄昏，瑰丽而冰冷。梁振华描绘的宏大蓝图和苏芷那句“别忘了”在我脑海里反复拉锯。
一边是触手可及的、更辉煌的成功可能性，一边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和最初的承诺。
资本的触角，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伸到了我们面前，它带来的不仅仅是机遇，更是抉择，以及潜藏在抉择之下，足以撕裂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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