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象异常,必有世殇。
王安石变法的时候,便遇到过彗星。吕公着、富弼等人趁机上书,攻击王安石的新政。但王安以前就说过“天变不足畏”,于是上书辩解。这次异常天象,没有直接导致王安石下台,但是王安石次年的主动辞职,和这次事件不无关系。
每次天象,都会和政治得失联系在一起,特别是在王莽时期、大定时期,都是异常天象的高发期。这种时候,君主往往会赦免囚犯、勤俭节约、免除徭税、下诏求言、纠察百官,甚至将灾祸转移给别人。
要穿凿附会的东拉西扯,这些天地异象还真与王权胜衰不无关联。
或许,皇帝也有所察觉,甚至他写的诗也将成为预言谶语。
崇宁元年九月癸亥,天子幸道德院观金芝,遂幸蔡京第。
道德院是管理全国道观的一个管理机构,这天道德院奏报说院子里长出了一颗金色的灵芝,对于信奉道教的崇宁帝来说,这可是大大的祥瑞,那是必须看看的。
回程的路上,路过蔡京的府邸,皇帝就打算去蔡京家坐坐,加深一下彼此的感情。
皇上来了,蔡京不得隆重招待啊?这吃着喝着天子一高兴,就写了首诗:
“道德方今喜造兴,万邦从化本天成。定知金帝来为主,不待春风便发生。”
是否可以将后联直译为:我就知道金国人一定会来取代大定,时间就是冬天,不用等春风吹来。
去年中秋节,皇帝赏月,文人嘛,情绪到了就得整两句词儿,对吧?对着一轮圆月,常佶吟出了一幅对联:
“日射晚霞金世界,月临天宇玉乾坤。”
“金世界”?这算是神预言么?
又,朱勔于故湖取石,高广数丈,载以大舟,挽以千夫,凿河断桥,毁堰折闸,数月乃至。会初得燕山之地,因赐号敷庆神运石。石傍植两桧,一夭矫者名朝日升龙之桧,一偃蹇者名卧云伏龙之桧,皆五牌金字书之。
崇宁帝御题云:
“拔翠琪树林,双桧植灵囿。上稍蟠木枝,下拂龙髯茂。撑拿天半分,连卷虹南负,为栋复为梁,夹辅我皇构。”
这石头旁边“植两桧”,是否想到了那大名鼎鼎的秦某人了呢?最后一句“夹辅我皇构”又是否预言赵构登基做了皇上秦桧辅佐之?
莫非当今大定皇帝真已得道、预知将来之事?
当然,时下并无人意识到女真人会是大定的噩梦,崇宁帝诗中出现的种种“神预言”根本算不得什么。冯过若贸贸然乱说,那才真是“妖言惑众”。
一个人最大的痛苦之处莫过于知晓祸事的发生却无法示警,因为没人信,世人会视你为疯子。众人皆醉我独醒?实乃人生大不幸。
那就……不说,且看它楼塌了。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大定这艘巨轮既已被日晒雨淋、蚁噬虫蚀的千疮百孔,那便干脆沉沦了吧。
冯过如是安慰自己,也坚定了想法。
想太多,只能是霜染了发鬓,他可不想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管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先,欲速则不达。
按例,正月十九、二十、二十一这三天之内,仍由钦天监选择其中某日为吉日吉时,先行知照,百官朝服行礼。开印之后,各部院衙门,则照常办事。
正月二十,是崇宁六年大定各级衙门“开印”复工的大日子。仪式隆重热烈,只不过是从下级往上级逐级开印,最底层的县衙一般凌晨三四点就要开始。
是日,衙门长吏撕掉印匣封条,将大印恭敬请出置于案上,主印官三跪九叩,然后在一张印着“开印大吉”的红纸上盖上四个印,贴到府衙大堂门上,炮声齐鸣。
按例,开印三日内,不许呈刑名本章。
但只是“惯例”而非“律例”,事实上,于各级衙门而言,无论何时,若遇有刑事案件一样需查询审理。
开印第三日,冯过便又接了一单case。
嗯,是铜鞮县递呈的一份卷案。案情并不复杂,人证物证皆全,可冯过总觉内中有蹊跷,反复推敲后眉头方解。
恰好方兰芝也在一旁,冯过笑着问:“怎样?可瞧出有何不妥之处了?”
方兰芝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敢确定:“证据确凿,似乎无懈可击……可是,我说不清楚,就是感觉这案子太……简单了,这小妾……太蠢了些……”
好吧,你赢了,女人的第六感是无敌的。
冯过笑笑,唤来冯七:“去请陈知县过衙一叙。”
“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附郭”指附郭县,也叫首县,即县城和府城或省城同在一处的县,亦即知县与知府甚至布政使同在一城。附郭县令居住的地方在府、省所辖诸州县的领袖地位,因而其送往迎来,招待过往长官的任务也较其他州县为重,所谓“趋跄倥偬,供亿纷纭,疲于奔命”。其中与布政使同城的附郭县令又比与知府同城的附郭县令任务更重。附郭县的这一特点,使官场中人都认为附郭县令太难当,当不得。此谣谚即用极而言之的说法,道出了官场中流行的这种看法。谣谚说,前生作了恶的人才当附郭县令呢,这是报应,作恶多,报应也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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