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间下意识的蹙了一下,这是身体本能的排斥反应,而后又很快松了开来,这是多年族中教导的‘知礼数’的礼节,再过后,便是心底里生出的那股浓浓的嫌弃。
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底里的厌恶同嫌弃,杨氏的注意力终于离开了那对比分明的两只手,落到了自己手腕上的阴凉处——那是一只水润至极的玉镯子,清透的一眼可见自己手腕上那枚红色的朱砂痣,似这般水润清透的玉镯,哪怕是自小生在弘农杨氏的自己也甚少见到,便是有,那水头比起眼前这只来还是略有几分逊色的。
看到这只玉镯的那一刻,杨氏的唇角下意识的翘了翘。
这表情,一旁的田老太君自是看到了,她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便是将好东西送给杨氏这等出身的女子的好处了。弘农杨氏这等族中养出的女子自小便是吃过见过的,那一双眼恍若衡量的尺子一般,东西是好是坏,有多好,她识货的很,不消自己多费口舌来解释。
“老身带了很多年了,园子里那些眼馋的很,仗着家势、帮着二郎做事立了些大小功劳都想问老身讨要来着,可老身都没给。”田老太君拍了拍杨氏的肩膀,看着杨氏目光落到那只玉镯之上,再看向自己的眼中目光流转,显然是有些意动了,她点了点头,笑道,“二郎那里得来的好东西都是先送到老身这里,让老身先挑的,老身那库房里还有不少东西,往后啊,这些都是你的!”
杨氏偏头,对上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容,在那张笑容和蔼的面上顿了片刻,实在挑不出半点破绽之后,才道:“哪能如此?”
“哪里不能?”田老太君笑着说道,“你这般的出身,见惯了各式好物,想来也只有老身那库房里的东西能入得你的眼。能入你眼的东西虽不止老身库房里那些东西,可这些尽是二郎拿来的,这同旁人拿来的,于女子而言自是不同的。”老太君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说道,“老身也是从年轻时过来的,又怎会不懂其中的不同?”
杨氏抿了抿唇,想起面前的田老太君年轻时的遭遇,比起她相中的情郎这般挑不出半点毛病,这位一手将两个儿子拉扯成长安城无数女子心中金龟婿的女子虽也是个美人,却实在没尝过什么男女情爱之甜,反而吃的尽是苦头。她嫁入田府时田府可不似如今这般如日中天、花团锦簇的模样,而是个徒有清贵之名的破落户。她生的明明是贵女中也可算得上等的美人,却因中元节的生辰被人避之不及。被无数人避讳的不吉之女想也知晓那些好的亲事轮不到她头上。嫁入田家没多久,夫君逝去,她不吉的名声之上更添一笔‘不吉’之罪,就这般惹人白眼、被人说道的境况之下,竟是拉扯出了两个如此出色的儿郎,一面杨氏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厉害’,一面心里却又生出了一股莫名古怪之感——这位地位尊荣的老太君明明样貌、能力样样不缺,可作为一个女子而言,却委实有些可怜了。
明明是这般出色的女子,未曾享受过他人给予的情爱甜头的女子,却偏偏给了这长安城中的女子两个多少人心中的春闺梦里人!杨氏扪心自问,若自己是这老太君,看着那些远不如自己的女子能嫁给自己一手养出的两个‘出色至极’的儿子。她心道若是这等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想自己明明样样不俗,却是那般境遇,定是不服的,更不会如这老太君这般和蔼大度的。
至于自己,甚至比园子里那群女子受面前的老太君‘庇荫’更多,那中元节生辰之女被人视作‘不吉’的苦头都叫面前的老太君吃了,自己出生之时,田老太君教养出的一对儿子已崭露头角,那中元节生辰的女子甚至都被有些人称之为‘吉女’了。
这老太君作为前人吃尽了苦头,却叫她这后来人拿到了那么多的甜头,眼下更是将库房的门对她敞开了,饶是自诩不凡的杨氏也觉得自己得到的回报委实太好了。
正想说什么,却见老太君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我一直看着,你同那靖云侯的夫人论容貌各有千秋,可论运气,她却委实比你好了不少!妍娘,我瞧着你比她吃的苦头更多,你长房那一支皆不是聪明的,这些年全靠你照拂,又要照顾娘家,又要照顾那郭家,实在烦累。反观她,实在是轻松的很,两个儿子又是如此的省心。这天底下好似就是有这等人,运气极好!不过所幸我等吃过苦头之后,能得的甜头只会比她更好不会比她更差的。”
这自称得了甜头的话一出,杨氏不由一怔,目光下意识的落到田老太君脖子上挂着的那块同样色泽透润,便连她也不曾见过如此大一块的毫无瑕疵的巴掌大的碧色无字玉牌之上,又想到了方才老太太提及的库房,默了默之后,她点了点头。
不是什么人的甜头都与她一样的,这老太太的甜头或许是在这些俗物之上。
这般想着,再看田老太君那脖子里挂着的一颗颗硕大圆润、光泽透亮的珍珠链子,以及那方才卸下的头面上那成套的,缀满各式玉石的头面。知晓老太太用的不会是那等差的物件,眼下细看过去,才发现其上不论哪一块玉石都是那水润至极、没有半点瑕疵的绝品。目光又落到老太太身上那块碧色的水润无字玉牌之上,这般大小的玉牌挂在脖子里实在同一块砖头没什么两样了,论好看,那实在是算不上的!可论‘贵气’,确实无可匹敌的,她先前都未见到圈子里哪个女子身上挂这等玉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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