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本堂中,并非只有他们这些皇子,也有一些在此给皇子当伴读的勋臣子弟。见夫子走了,便都说笑着围了上来。都是没什么心机的少年郎,场面倒也热络。
朱肃正笑着看朱棡朱棣斗嘴,不知谁忽然喊了一声:“啊,太子殿下!”
所有人忙转头去看,只见一个身着月白常服的公子,手上提着一篮子东西,刚跨过书斋门槛。
正是太子朱标。
“见过太子殿下!”诸人立刻见礼。
“嘘,嘘。”朱标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莫声张!”
“李师傅还没走远,别把他招来了!”
见他这做派,众人眼睛纷纷一亮。有两个勋贵子弟立刻一个箭步出了书斋,到外面放起风来。
“哥,这回带了什么好吃的?”朱棣凑了过去。
“你嫂子特意烧的。”朱标笑眯眯的,从篮子里拿出仍在冒着热气的吃食来。“嚯,盐水鸭,松鼠鱼,金陵丸子……”朱棣说着,也不拿筷子,就想伸手。
“成什么体统!”朱标一巴掌拍掉朱棣的手。“都封了王了,还这么不着四六。”
转头看向朱肃:“老五,前些日子的伤,可大好了?”
“回大哥,已经无妨了。”朱肃笑着应道。
太子朱标自成亲之后,便离开了大本堂。他深知宫中伙食之差,御厨徐兴祖又是个粗汉,供饭只按人数来。偏偏弟弟与其他伴读们又都是长身体的半大小子,大本堂中午供应的这顿饭,往往不够分量。
等到下午下学时,诸王和诸勋臣子弟,往往饿得前胸贴后背。
因此,他便借着自己已经开府之便,偷偷让太子妃常氏给弟弟们开小灶煮些吃食,自己则想法子避开先生们,给弟弟们送来。
是以大本堂的小子们见了太子殿下,就知道今天这顿午饭,是饿不着了。
在最初,看到朱标做这种事的时候,朱肃还怀疑过他,是不是心机深沉,故意搞兄友弟恭、礼贤下士那一套。
可接触的久了,朱肃就发现,这人是一个真君子。
他对任何人都很好,几乎不掺杂任何的目的,对兄弟们也是真心的照顾。他知道朱肃不愿出门,担心兄弟们与他疏远,便常常带着他参与兄弟们的活动,还经常询问是否有人小看他;
他知道老四朱棣喜欢武事,便将幼年时朱元璋送他的礼剑送给了朱棣;
他知道朱樉喜欢吃肉,家宴时总将自己的那份肉放在朱樉碗里;
他知道朱棡喜好书籍,便帮朱棡搜罗古今孤本。甚至送了他一本三国时期原本的《九章算术》……
这是一个温和、仁义的未来君王。他的身上,无处不透露出儒家的“仁”的光辉。但又与那些迂腐不知变通的蠢夫子不同,他的主意极正,遇事先习惯自己思考,绝不盲目听信他人。若是发现自身行事有了谬误,他总能第一时间纳谏反思,绝不一意孤行。但一旦相信自己的决断正确,他又总是一以贯之。便是自己那位说一不二的父皇,他也敢从正面犯颜直谏。
如果说老朱的手段,如同九天之上劈下的滚滚雷霆。那么这位太子朱标,就是一阵化雨的春风。
说真的,刚刚发现自己穿越成皇子时,朱肃闲得蛋疼,也想过是不是要争一争大位。可是在了解这位太子大哥之后,他就没有这个心思了。
说到做皇帝,无论是私德还是能力,自己都远不如他。
只是可惜……
“大哥,你的眼睛……”趁着其他人抢菜吃的时候,朱肃敏锐的发现,朱标的眼中有着一缕缕的血丝。一向温和的笑容中,也有一抹掩饰不了的疲态。
“嗯?”朱标转过脸来,意识到朱肃说的是眼中的血丝之后,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揉揉眼:“这些日子忧心的事多了些,便没怎么睡好。”
“无妨的,过一阵子便没事了。”
“是北征的事吗?”朱棡也关切道。“据闻,北征大军中计遇伏,茫茫大漠阻隔,难以知悉具体情形。朝中有人担心蒙元借势南侵,大哥也在忧心这事儿?”
“朝中确实有人提议增兵长城。不过父皇已有了决断。我观父皇胸有成竹,此事应当无碍。”朱标说道。他叹了口气:“我大明连年征战,百姓早不堪其扰了。要是当真增兵,百姓可又要受苦了。”
“要是不增兵,蒙元打来了,不是一样受苦?”朱棣叼着根鸭骨头加入了谈话。“再说了,父皇既然已经有了法子,大哥你还忧心干嘛?”
“倒也不止这事。”朱标语气沉重。“近来多事之秋,戊辰福建兴化府仙游县大水,民多溺死。”
“庚午沣州又有洞蛮作乱,袭杀守将为乱一方。”
“延平府南平县大雨,山水横溢漂没庐舍;中都万岁山又降冰雹,其雹竟大如弹丸……”
“我身为太子,却百无一用,帮不上父皇一点忙。哪里又能睡好……”
“哥你就是想得太多。”老二朱樉端着个盘子凑了过来。“那都是千里之外的事儿,咱人在应天,想那么远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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