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死矣!”
永平城外,原本总是一副威隆深重的巩昌候郭兴,此时面色无比的苍白。
他的身周,数万明军团团结成了一个如同刺猬一般的圆阵,如惊涛中的一叶扁舟,抵御着四面八方元军的进攻。
他虽然已经没有了昔日的热血,但若能斩获军功,他还是无比乐意的。在刚刚赶到、看见纳哈出正在毫无防备的攻击永平府城墙的时候,他的血液也曾因为建功立业的诱惑而短暂沸腾起来。然而在足足数万的骑兵出现在地平线上的那一瞬间,他血管之中的热意,就快速的被冻结冷却。
郭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纳哈出竟然,还有一支援军。
明军上下仍旧在血战,郭兴的耳边,时不时传来百户千户们的高声吼叫,数万明军结成队列,将郭兴护在中央,试图以守代攻,慢慢的挪动以离开战场。但郭兴知道这是徒劳,他也算是想明白了:纳哈出并非庸手,这只老狐狸在城下数月迁延不去,等的就是今日这个机会。
现在自己钻入了套子里,纳哈出就不会给自己逃脱的机会。
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一个永平府,而是将自己手下这股蓟镇的边军力量彻底打散,这样蓟镇就成了他的后花园,一旦他纳哈出心情不好了,就可以带着人来此地打一打草谷,劫掠大明的人口物资。甚至,等他和元庭筹备妥当了,还能直接以此地为跳板兵临大都,试图收回北元疆土。这样宏大的战略目标,纳哈出必然已经做了多方的准备,不可能容许其中有失。
就如同已经幽幽的紧盯了猎物许久的狼王,一旦暴起,必定会将眼前的猎物撕扯得稀烂。永平府守军并非是纳哈出的猎物,他郭兴,才是。
纳哈出麾下的军队真如狼王指挥下的群狼一般,一波一波的不断进攻,撕咬着明军前排的防线。明军看似坚不可摧的圆阵,已被纳哈出撕咬的千疮百孔。纳哈出手下足有十多万,这般如狼似虎的发动攻击,最先撑不住的必定是人数较少的明军,更别提后边还有数不清的蒙古铁骑用漫天的箭雨,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侯爷,前方纳哈出攻势甚急,倒是后边的那些蒙古骑兵,却只是远远射箭,并不近前。”身旁一位亲兵对郭兴道。他跟随郭兴征战多年,也算是巩昌候府的一员得力老将。此时竟是看出了身后的蒙古骑军击溃他们的意志,并不似前头那些纳哈出手下的军队那般强烈。
“不如我等保着侯爷从后边杀将出去。我大明兵强马壮,待侯爷去寻陛下要了天兵,再来为弟兄们报仇不迟……”
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郭兴抛弃这些行动不便的步卒,单纯以骑兵冲杀脱围。
看着那些只是在远方不断抛射消耗的蒙古骑兵,郭兴心中有几分意动。想来这些凭空冒出来的骑兵只是纳哈出不知从哪寻来助阵的部落而已,并不是纳哈出手下的嫡系。若是自己的亲兵们护着自己,以破釜沉舟的气势悍不畏死的向前冲锋,这些不愿意承担过大损失的骑兵们,还是很有可能让开道路,暂避锋芒的。
但想了一想,郭兴还是摇了摇头。“我既为主将,怎可抛却麾下的将士独生?我大明有战死的侯爷,却没有逃跑的侯爷。”
终归,他还是声名赫赫的淮西二十四将之一。即便不愿死,但若是坏了名声,纵然安然回返,结局恐怕也生不如死。
搏杀一生,好不容易封侯拜将,就算侥幸逃回了京中,只怕这颗大好的六阳魁首也保不住。这份富贵也会随之烟消云散。
以陛下的脾性,是绝容不下开了临阵脱逃先例的勋贵活在世间的。
与其死在唾骂声里,还让子孙后人丢却了富贵颜面,倒不如这时背水一战……
“侯爷!”郭兴领兵多时,自然知道如何鼓舞士气,这一番话他故意放大了声调,四周兵士们听了,士气皆不由得一振。既然已经决意奋战,郭兴便也想着一条路走到黑。趁着士兵们士气提振的时候,他高声道:“汝等莫慌,我等还有援兵!”
“前日二殿下、四殿下和五殿下囤驻昌黎,手下已聚拢了数万兵马。三位殿下英明果敢,曾深入敌后以夺山海关。闻知我等身陷囹圄,必定发兵来救的。”
“只要我等此时坚持住,等三位殿下发兵到来,内外夹击之下,这些蒙元骑兵定然溃散!”
这话迅速在明军阵中传播开来,原本,这些明军根本没想过自己会有援兵,只是带着一股临死前的悲壮在机械性的杀敌罢了。毕竟他们本身,就是聚拢了蓟镇的绝大多数的兵力汇集而成,为了牵制住兵力强盛的纳哈出,在郭兴的命令下沿边诸县机会都是空置。按明军的驻防部署,若要说最近的大股明军,也只有身在顺天的傅友德部了。
但被郭兴这么一说,他们才知道那一部从辽东突然冒出来,还帮助定辽卫夺下了山海关的友军,竟然是三位皇子殿下。
“居然是三位殿下!殿下们都是千金之躯,他们身边,定然是有重兵护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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