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指教如何敢当。”刘伯温笑道,继而面色一肃。
“兄本有经天纬地之才,缘何却拘泥于权位名利,一叶障目,乃至不识泰山?”
“同朝为官多年,弟实在不忍兄就此黯然收场。因此特来拜会,且有一言相劝。”
李善长看着面前这个自己几乎是斗了一辈子的宿敌。数年前,自己执掌淮西一脉,刘伯温则斡旋于清流之间,与淮西官员分庭抗礼。那时候,自己是胜过刘伯温一筹的。自己爵封韩国公,而刘伯温却仅仅是个诚意伯;自己的弟子胡惟庸接任宰相,而刘伯温致仕荣养之后,清流一脉就再也后继无人。
然而时过境迁,如今的刘伯温却是意气风发,似乎整个人都年纪了数十岁,甚至再次得到了皇帝的信重,再也不复此前那一幅颓然的模样。而自己呢?却遭到了皇帝的敲打,险些丧了命去。如今亦是垂垂老矣,再也没办法与这位老对手相争了。
“你有何言语相劝?无非是劝老夫知天命、识时务,自此谨小慎微罢了。”李善长自嘲一笑。“你放才也瞧见了,连老夫的门生都被逐出门去,还有谁会再来寻我这个老朽?”
“只求陛下能放老夫归养,能老死田园,便算是天恩浩荡了。”
李善长意兴阑珊的说道。他将门生逐出府去,就是在刘伯温面前表明自绝自己权力之路的体现。毕竟连亲信也已不留一丝体面,日后谁还能再顾念他这个老相国的面子?他现在只恨自己昔日权欲熏心,只想着拉拢朝官,却忘记了皇帝的感受。
满心以为自己乃是老臣,是开明第一功,即便陛下心中有什么不满,也会顾念自己的功劳与苦劳。
却忘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如今这位龙椅上的皇帝,虽然是自己帮着他一步步从草莽之中崛起而来的,但却不得不承认,他已经比历史书上的任何一位皇帝,都更像一位雄主。
而任何一位雄主,都绝对无法容许,有一位意图掌控朝纲的权臣的存在……
“李兄又何出此言?弟绝不是要讥讽于你。”刘伯温面色依旧严肃,眼神之中则带着诚恳。
“兄之开明第一功,乃是实至名归。至于此前所为,真论起来,不过白玉微瑕,不足道尔。”
“若是兄就此沉沦,那便是要盖棺定论,日后史书之上,会如何评价?不外乎初时极贤,老时却反而昏聩,以至为帝所恶云云……兄英雄一世,莫非愿意就被后人如此定论吗?”
此言一出,李善长亦是微微动容,转头问刘伯温道:“什么意思?”
“以兄之贤,想必也看出来了,如今陛下志存高远,一心振兴我华夏,意在开辟出远胜于前人先祖的丰功伟业。”刘伯温道。“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正是有才有能之士一展抱负之时。”
“兄虽有小过,但缘何不能将功赎过,乃至再创新功?”
“再说了……统领朝纲,又哪有自成一国,来的自在痛快?不止可成万世之功,还可配享太庙,代代为后世所祀。兄难道就不想再创新功,为我华夏开疆辟土,也让你李氏一族,自此称孤道寡吗?”
刘伯温循序善诱道。
李善长早已人老成精,若对他说什么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那是万万不能让他心动的。可刘伯温早已料定了这老对手对权力的欲望,以建国之利相引诱,却让李善长很快就上了钩。
此前在宫中听皇帝陈说此事之时,其实他就已经深深追悔。为了拉拢区区几个朝臣,反而丢掉了能够在海外建国的机会,实在是诚为可惜。
虽然即便要真的去了海外,想来也没什么好日子,一开始必定的筚路蓝缕、艰辛无比。但也正是因此,让李善长相信老朱必定是真心实意的,大明的军队帮忙打下异国番邦,然后开辟的苦差事让他们这些勋贵去做,对大明朝廷来说,也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李善长不怕苦累,要不然昔日也不会投靠老朱了。他想要的是能真正执掌一方的权力,以及身后之名。若是能让李家自此之后富贵不衰、绵延不绝,那就更是再好不过了。
而又有什么样的富贵,能比得过建国称制、称孤道寡呢?
“老夫该如何做?”李善长被说动了。
刘伯温大喜,对李善长道:“此事易尔!无非是协助陛下,上下一心整肃朝纲。”
“等朝纲肃然、大明强盛、打下了海外藩国之时,弟自会保举李兄往镇藩国。”
“兄本就有萧何之才,论到如何经营一地,李兄你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具经验。为了更好的开发藩国,使其早日成为我华夏之土,陛下断然没有不允兄出镇的道理。”
“有了出镇开发之功,还怕陛下不分你李家一个国主之位吗?”
刘伯温道。
李善长低头沉思,刘伯温此言倒称得上掏心掏肺。若是朝廷真的要开发番邦之地,自己的才学倒是真的能派上不小的用场。
而且陛下很明显要整肃朝纲,说不定,还有将如今的朝臣全部都清晰一空的打算。如此一来,就要有一名得用之臣来统率朝中事务。这名臣子非但要有临危受命之威望,还需要完全在皇帝的掌控之中,这样才不至于在整肃朝臣之后,成了尾大不掉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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