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扫壁人运送皮制裘衣，斗篷……务必解决孟朝太子……赏……以半块鹿纹金佩为信，张家及子孙，傲鲁部必厚待……”
吏员在公堂上念信的时候，后背的冷汗直流，感觉自己的喉咙在拼命用力，却仿佛听不到自己发出来的声音。
而声音自然是发出来了，极度用力以至于像嘶吼一般，传到了众人的耳中。让听到的百姓也不禁感觉自己冒出了冷汗。一时间竟不知道后背是被汗水浸湿，还是被雨水打湿。
信并不算长，等读完的那一刻，吏员终于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同时迫不及待的将信重新呈递到公案之上，心才算彻底落了地。
围观的百姓们也终于解除了屏住呼吸的状态，深吸口气，心神重新回到了公堂之上，落在了张家父子的身上。
此时的张暯沉默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而张耘已经彻底瘫坐在地上。尽管张沟田之前已经描述过谋害太子的细节。但无疑信上的内容是对张家的致命一击。
这封信把张家打入了地狱，也让张家再无任何侥幸的可能。
“张暯，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可有人冤枉你吗？”
此时的张暯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张暯！”王茂平语气加重了不少，对方终于抬起头来。
将半枚鹿纹金佩拿起：“外族有没有厚待张家！”
对方盯着他手中的半枚金佩，却并没有回答。
“你也知道外族不可信吧！”
无论曾经外族是如何承诺的，但在王茂平派人对张家监视的那段日子，就已经确认了这一点。
张暯脸上划过一抹讽刺，或许是对他自己的讽刺，亦或是对王茂平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太子殿下来林江赈灾期间，听从外族命令，利用阴毒卑劣手段，谋害太子殿下，你可认罪？”
有确凿的证据，张暯认罪与否，都不会改变任何结果。但是这对王茂平很重要，对已故的太子也很重要。所以，他一定要让张暯，在公堂之上亲口承认。
当然，回答他的只有沉默，从信件被读完之后，张暯就没有再开过口。
“张暯，你认还是不认！”
“来人，将他拉下去杖责二十！”
“是！”
张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的被差役拖了下去。不过，马上便传来了凄惨的叫声，即使在雨中，还是清晰可闻。
再被押回来的时候，张暯因为杖责与雨水的双重作用，已经变得狼狈不堪。
“你认还是不认！”
“拉下去，再杖责二十，张耘同样如此！”
张家选择为外族做事，而背叛孟朝，无论主犯还是从犯都要受到惩罚，王茂平不介意现在就让他们好好感受一下。
“是！”
“……”
“认还是不认！”
“……”
“认还是不认？”
“我，我认！”
张暯终于选择了开口。肉体上的痛苦，虽然难以忍受，但让他更难以忍受的是家人的绝望与痛苦。
“我认罪！”在说出这三个字之后，他竟然还感觉到了一丝平静。
而这三个字传到了公堂外百姓们的耳中，也让他们终于放开了紧握住的拳头。太子案，让他们感觉到恐惧且压抑。
当听到这三个字时，虽然不能让他们驱走压抑，却能感觉到一丝的慰藉，或许这慰藉不是对他们自己的，而是对已故太子殿下的。
“那就把谋害太子殿下的过程，从头到尾再说一遍。”
尽管张沟田之前已经说过，尽管今天的公堂已经又持续了很久，但王茂平还是要让他亲口说出来。
张暯盯着堂中居高临下的目光，嘴巴轻轻张开，却又闭上。现在亲口说出谋划的过程，比我认罪这三个字，更加让他难以开口。
“说！”随着王茂平寒声而至的还有昏暗的环境中，一丝厉光，在半空中炸裂。
随后，轰隆隆的春雷声，再次从远处传来。雨水变得更大了起来，密密麻麻的落在伞上，人的身上，和地上，与润物无声的春雨相比，倒像是仲夏的急雨，仿佛要将这一方天地吞没。
“说！”
“说！”
“说！”
公堂外百姓们的声音也随着雨势的加剧而响起，最开始是一两个声音，随后加入的声音越加越多，变成了整齐划一而又令张暯感到心悸的尖刀，一下一下，刺在他的身上。
从四面八方压过来的声音让张暯闭上眼睛，如今的情形像是他在从张杵口中得知太子已死消息的那天晚上，他所做的噩梦。
只不过二十多年时间过去，那场噩梦早就已经被他忘记。可当如今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终于确定，那场被他刻意遗忘的噩梦，在多年以后，成为了现实。
“我，说！”
周围渐渐变得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雨声，以及他自己的声音：“当年……”
“……”
随着张暯亲口将事情交代了出来，似乎太子案的真相也被画上了一个句号。而持续了两天的公堂，在王茂平依律拟罪后，也要画上句号。
肇原府这么多年来，还没有持续两天之久的公堂，公堂上也从来没有审理过这么多的案子。可是，知府大人如今的拟罪，并没有能吸引周围百姓的全部心神。
所有人都想亲耳听到张家谋害太子殿下的下场。
“……依律当斩！”
“张家从同傲鲁部，谋害朝廷命官，更胆大包天，谋害大孟储君，乃谋判大逆，将上达天听，由陛下圣裁！”
王茂平的话，让百姓们有一些失望。他们可是想要亲耳听到张家的下场。
王茂平确实可以根据律例拟罪，但对张家的裁决交给圣上才是最为妥当的。这不只是他与巡抚苏溢诚的共识。
太子已故去二十多年，陛下一直没有放弃调查太子的案子，也表明，二人之间的父子情深。不是父皇与儿臣，而是父亲与儿子。
所以，对于杀害太子的凶手，皇上应该是更希望，能亲自去定罪惩罚的。这是一个父亲对于儿子的承诺与交代。
王茂平并不想去做画蛇添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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