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难道对自己的命运还不满意吗?”
“我吗?”她问道,就好像她感到十分惊愕,想不到有人会问起这事。“我应该满意,所以也就满意了。不过,我心里好像有一条虫子要醒了……”
“是不应该让它再睡了,应该相信它的呼声。”聂赫留朵夫说。因为他已经完全陷入了她的迷魂阵。
后来聂赫留朵夫多次很羞惭地想起他和她的谈话,多次想起她那些算不上虚伪而只是迎合他的心理的话,以及她听他讲起监狱里的惨状和农村的贫困景象时那副动情和关切的脸相。
等到伯爵夫人回来,他们已经谈得非常投机了,仿佛不仅是老朋友,而且是特别知心的朋友,仿佛四周围的人都不了解他们,只有他们是互相了解的。
他们谈的是当权者的无道、囚犯们的苦难、老百姓的贫困,然而实际上,他们那互相望着的眼睛却在谈话声中不停地传送着情意:“你爱我吗?”……“我爱你。”性爱采取最意想不到的、最光彩的形式使他们互相吸引住了。
她临走时对他说,她永远愿意尽她的力量为他效劳,并且请他明天晚上一定要上戏院去,哪怕待一会儿也好,她说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和他谈谈。
“唉,要不然我什么时候又能再见到您呀?”她叹了一口气,又说。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把手套往戴满戒指的手上套。“您就说您来吧。”
聂赫留朵夫答应了。
这天晚上,聂赫留朵夫一个人待在他的房间里,上了床,熄了蜡烛,可是好久睡不着。他想起玛丝洛娃,想起参政院的裁决,想起他还是下决心跟她走,想起他放弃土地所有权,想着想着,突然间,就好像出现了这些问题的答案似的,他眼前出现了玛丽艾特的脸以及她在说“我什么时候又能再见到您呀?”时的目光和叹息声,还有她的笑容,是那样真切,他好像真的看到了,于是他也笑了笑。“我上西伯利亚去,这种做法好不好呢?我放弃自己的财产,这种做法又好不好呢?”他问起自己。
在这个明亮的彼得堡之夜里,皎洁的月光从窗帘缝隙里泻进来,可是他对这些问题的回答却是模糊不清的。他的头脑里乱成了一团。他唤醒以前的心境,想起以前的那些想法,可是这些想法已经没有以前那样的说服力了。
“万一这一切都是我瞎想的,我无法这样生活下去,那就要后悔自己不该做好事了。”他对自己说。他因为无法回答这些问题,心里出现了很久都不曾有过的苦恼感和绝望感。他因为无法弄清这些问题,睡着了也是很难受的,就像以前输了一大笔钱的时候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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