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呜呜呜呜——”
“母后啊呜呜呜呜......还请您显魂托梦啊.....”
齐王建颤动着双手抓着那只玉枕,连串的泪珠从他满脸的皱纹下滑落。
有侍女在帷幔外头通报,“陛下,丞相来了。”
“他来做什么!没看到寡人正在祭奠母后吗?!”
“....丞相...丞相你不能进去啊,丞相.....丞相你不能进去啊,大王在里面。”
齐王建擦了眼屎,又擦了泪痕,呼吸间带着发烫的湿润,艰难的在床上翻过身,帷幔前面有个黑影,甩着两片大袖风风火火靠近。
是苍颜白发的后胜。
他是母后看重的丞相,死前托付过的可信之人,原也是太史府出生。
别的不说,这些年来,有他在,齐王建才能有这些抛下一切拥有儿童般的任性。
“后胜,寡人不是说了.......”
他眼睛哭得很涩,揉着眼睛带着点不耐烦。
后胜实际早已和秦人上层官署有着扯不脱的权利纠葛,进来直接一展《招降书》,“秦王的铁骑兵临城下,只要大王您首肯,秦王不动田氏宗庙,不动齐人百姓,不展拳脚,不肆干戈,不行杀戮,大王此等为黎民计,为朝纲计的壮举,秦王不仅优厚待之,齐人必将供而奉之,唯德扬名,可以不朽。届时您的大王您的仁德必将广传四海,天下俱知,您的威望将超齐国三十二代先王....”
齐王建听得钳口结舌:“不...不....”
“大王,秦人的铁骑踏着五国鲜血而来,降了吧。”
“不!”
齐王建抱着头,痛苦哀嚎,“为何,为何要让寡人来投降,为何,为何都是寡人。”
后胜错愕。
齐王建痛恨这种背负的感觉,背负百姓的性命,背负一国的威名,背负群臣的厚望,甚至连他们吃喝拉撒也要背负,就像....
背负母后临死前的目光一样。
他从学步儿童,一直背负到苍颜白发。
齐王建永远无法释怀,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君王后临死前的那一天,她就那样躺在床榻上,她的帷幔上有几条纠结的金线,被日光照耀着,像是将断未断的残命。
他是她的乖乖儿子,母后常夸他,懂事,听话,能够担大任。
齐王建读书给母后听。
是那样昂首挺胸,咬字清楚,一板一眼的认真。
母后打断他,她被侍女搀扶起身,脸上残留红晕,艳华浓彩的好看,宛若恢复到年轻时的美貌。
他放下心来,是的,母后一定会好的,像是往常一样。
“近日来你书读的怎么样?”
“回母后,好。”
“你当王,最重要的是,一定要体恤百姓疾苦,你要爱他们,如同爱你的手足一样。”
“好,儿臣保证。”
齐王建是无论母后说什么就应什么。
“朝政有几个人,你可以重用。”
他立马道:“母后,等等,儿臣这就去取竹片和笔来。”待归来时,君王后瞧他的目光烙出枯涩,显得那样的遥远,“老妇忘了。”
她又躺了下去。
这是他见母后的最后一面。
那眼神,他于日后的辗转反侧中从来没有忘却。
他始终遵循着君王后的治国方针,始终重用着君王后信任的大臣。
他不敢逾矩。
他才能从无差错啊。
可是,现在。
母后啊,你能告诉儿臣,该如何做吗?
齐王建浑浑噩噩躺在榻上,反复来回煎熬。
安逸了几十年的齐军,不修攻战之备。面对秦军,莫有敢格者。他心中搅着乱葛乱理的大网,他惶惶然,他慌慌张,惊醒起来时后背发了一背的冷汗。
床榻前立着一幽影。
惊人的熟悉。
他掀开帷幕看,一层一层,一层又一层,千山万水的蔓延,“母后...母后....母后是您吗....母后,是儿臣啊,是儿臣啊母后。”
“投降吧,莫要血染临淄,妄造杀孽。”
这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声音。
是他的母后。
他忘不了,也无法忘却。
“投降,母后您是说投降吗?”
齐王建忙不迭点头,跪坐的笔直,“好好好,儿臣这就写书投降。”他在地上翻找,翻出前几日后胜丢在这里的《招降书》,看都没看,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齐王建,公元221年春。
“母后,母后,儿臣都按照您的指示做了,您看,还有什么要改正的。”
他双手展开竹简,带着殷切的抬头,眼前却毫无人影。
与此同时他头上的王气如蒸烟般消散,天花板上头盘着一条雪白的狐狸,狐妖咧开嘴角笑得波诡,拉长着眼尾吸入齐国王气。
而后纵身一跃消失不见。
*
吸食完王气,白荼化作人形走在空无一人的王宫中。
他大袖在月光下有如身披白纱,骨扇轻抖间便是嫣然翻飞,氤氲袭人。待走到灰白结着蜘蛛网的宫殿下时,抖着骨扇的动作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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