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
蒋熙禾从南山翠峰下来,眼角挂着泪。
出殡一事都由裴之昭出面,安排得妥妥当当。
蒋熙禾今日在哥哥坟前上了一柱香,恍觉,这个世间真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不过,现在她发誓要好好活着,替哥哥看那些没来及看的风景,吃那些还没来得及吃的美食。
走至山下,裴之昭正低声向韩方交待什么,蒋熙禾缓步走上前,“裴大人,这段时间谢谢你。”
感谢的话,蒋熙禾每日都在说,裴之昭瞧着小姑娘低垂的眉眼,也还好,轻声交待,“我进京一趟,三四日可归,招房的卷宗需要整理,你不要偷懒。”
蒋熙禾轻挑眼梢,这几日裴之昭变着花样鼓励她,从没说过安慰的话,却让她鼓起勇气想要好好生活下去。
就像现在,他知道这么说,蒋熙禾一定会卯足劲做好那些事。
“我记得了。”蒋熙禾应承。
裴之昭很满意她的态度,翻身上马又叮嘱一句,“我已经交待赵婶,一日三餐你都在衙门吃,假如落下一顿,等我回来从赵婶的工钱里扣。”
蒋熙禾眨眨眼,裴大人好不讲理。
可他的好意她明白,顺从地点点头,“大人放心,我不会让赵婶难做。”
爱护她的人她心里都清楚,就算为了这些人她也得吃好睡好。
裴之昭打马前再次深深看了蒋熙禾一眼,小姑娘新买了素白的衣裙,全身上下毫无配饰,鬓前一朵雏菊,像她这个人娇艳坚韧。
淡淡移开眼,裴之昭,“走了。”打马催鞭。
蒋熙禾目送裴之昭,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才低声问韩方,“韩大哥,裴大人进京有急事?
韩方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关于州府派人下来修沟渠的事,孟芳的案子是契机,你可能不知道,这中间有人贪墨朝廷的官银。”
蒋熙禾瞪大眼睛,一时无法消化。
韩方笑笑,“将军已经调查清楚了,本来早几日就应该处理这件事······”
“是我耽误了大人的时间?”蒋熙禾心一沉,对裴之昭又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韩方后知后觉说错了话,“完全没有,蒋姑娘不必多虑,将军要找合适的机会向皇上挑开这件事,今日就是最好的时机。”
尽管韩方否认,蒋熙禾还是心生愧疚,裴之昭为了她,可能耽误了很多正事。
同时,心底对他的感激又厚重了几分。
不觉三日已过,这日入夜,随着初夏一起到来的,还有飘不尽的绵绵细雨。
蒋熙禾躺在床上睡不着,听着雨声渐大,接着远处传来阵阵雷声。
平安县每年春末夏初都会经历几场阵雨,今年似乎来得更早一些。
后半夜,雷声渐密,蒋熙禾迷迷糊糊睡不真切,第二日醒来,雨没有停歇的意思,反倒越下越急。
蒋熙禾本想去县衙,看着阴沉的天空,稠密的雨雾,想想还是作罢。
雨下了一天,日暮时分仍旧没有停歇的意思。
蒋熙禾透过窗户抬眼望着乌黑的云雾,心底涌上一层不安。
檐角的雨像帘子一样哗哗流到地上,很快汇流成河,院子里已经好几处形成洼地,深得看不到地面。
平安县东高西低,蒋熙禾家低处城西,往年春夏大暴雨,这里总是内涝的重灾区。
州府修缮沟渠,一般都是在她家门前巷口清理淤泥,尽量将排水沟清空,可是今年工程拖拖拉拉,直到现在,县城里还是东一块西一块,基本雏形还没呈现。
随着雨越下越大,蒋熙禾家位置最低的厨房已经开始漫进雨水,水流顺着门缝流进来,越聚越多,后来汇成一股顺着地势流到灶坑里。
蒋熙禾试着用木头,沙土挡了挡,发现根本不管用。
蒋熙禾跑进院子,出去再进来这会功夫,身上已经湿透了,雨没有停歇的意思,蒋熙禾一手擦擦顺溜淌下来的雨水,恐慌起来。
这样下去,雨水很快进入卧室,如果下到明天,她估计房子不保。
站在房中间想了半晌,蒋熙禾手脚冰凉,刚知道哥哥噩耗那几天,她生不如死,甚至想到就这么随哥哥去了。
可是现在,看着不停歇的雨势,不断漫进雨水的地面,蒋熙禾觉得很舍不得,她得好好活着,守护住回忆,守护住蒋家的一切。
头顶忽然滴落一串水珠,蒋熙禾抬头一看,屋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雨水浇露一个缺口,雨水很快顺着缝隙滴进来,开始还是水滴,很快变成雨柱。
这里不能待了。
事不宜迟,蒋熙禾从床下抱出存钱的铁盒,四角摁好,裴之昭给了她一百两银子办理丧事,现在剩下十五两,铁盒里的五十五两银子便是她的全部家当。
打开衣柜,她只有几件换洗衣服,通通塞进布袋里,再回头环顾这个家。
一场雨,可能埋掉所有的回忆。
蒋熙禾背好布包,打开房门走出家门的时候,巷尾已经变成一片汪洋,水没脚面,蒋熙禾焦急地拍响隔壁柳棠家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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