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山行礼告退,匆匆来到后院,妻子颜如凤赶紧取来斋着的饭食,见夫君狼吞虎咽,不由问道:
“你们内阁每日都这般忙碌么?”
孙山扒了几口饭,喝了口温开水,叹道:“没法子,内阁人少活多,每个人都闲不下来。
我们科教这块一共六个科教郎,全是无甚经验的新科进士,得负责戊戌科举考试丛书编纂,还得管着城东考场各项事务,人根本不够。
那个虞世学还被指派下去办少学了,几乎不来内阁。”
颜如凤早就听丈夫说过几次,虽是抱怨,但隐隐的还有几分得意。她琢磨了一下道:“毕竟那虞世学和你一般穷书生出身,却能位列前十,才智必定过人,妹夫又专门提携进内阁,又专门安排去办学,想来对这办学是极重视的。”
对于妻子的暗示,孙山也稍稍有些焦虑。宣教司科教口连个科教丞都没有,六位进士都铆足了劲儿想要先行一步。虞世学那里虽然苦,但也最容易出成绩。
孙山压下纷乱的思绪,道:“今日他与我说,翰林院即将大规模扩编,我可以去翰林院,若留在科教司就协理教材编写,主要与翰林院和报纸署打交道。”
颜如凤闻言微微有些诧异:“翰林院要扩编?扩多大?要请谁去?”
孙山小心地道:“他说暂不要叫外人知晓。”
颜如凤嗤笑一声:“我是他堂姐,能算外人么?再说了,你都知晓了,能有多紧要?”
孙山有些悻悻,只好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还简要说了一下他偷瞄的两院架构。
颜如凤也是惊异不已:“整个内阁都只有一百六十官位,下属的两院竟给了二百六十员额?这是多大的决心?”
孙山愈发纠结,到底要不要去翰林院?
颜如凤忽地倒吸一口凉气:“妹夫好大的胃口,这是要将诸子百家连锅端走啊?这个局,怕是从科举之初便已经布下了吧?”
孙山微微一愣,联想到昨日八夫子的担忧、今日的诸多重要信息,面色变了数变。
颜如凤追问道:“阿祖怎地说?”
“没说什么。”
颜如凤会心一笑:“怕是又动摇了吧?妹夫这个路数,大概是要把人先用起来赶紧干活。那个意识形态或许真要建,但眼下更多是拿来吓唬人的,不然阿祖绝不可能进翰林院的。
陆夫子若是不上洛搅局,阿祖或许还能硬撑一阵子,如今怕是端都不敢端着的。”
孙山也忍不住闷闷地道:“这人也太会拿捏人心了。”
颜如凤喋喋不休地道:“这许多大事,但凡手段差些,或者私心重些,哪能办得成?若不是他镇住了场面,这一回洛都要饿死多少人?”
孙山有些赧然,却依旧梗着脖子争辩:“他为达目的,竟故意抹黑我辈读书人,还栽赃说什么‘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也忒不地道?”
颜如凤今日不仅看到了新出的连环画,还上街去粮铺门口听了一段宣教郎讲故事,当时听了这句杀人诛心的言语,也是震惊不已,此刻已然冷静,只能劝道:
“这事儿确实有点阴损,估计也只是权宜之计,那《长安梦华录》看起来要出很多册的样子,我猜后面肯定会补上读书人楷模的故事兜回来。”
孙山再次愕然,旋即一琢磨,好像还真有可能,但仍气不过地道:“便是权宜之计,但这也太缺德了吧?哪能只捡人家不好的地方宣扬,好的故意捂着?”
颜如凤微微一愣,旋即戏谑地自言自语道:“是呢,这做人哪能只盯着人家不好的地方骂,好的地方却视而不见呢?”
被娘子反唇相讥,孙山顿时语塞,只能闷闷地叹了口气。
“于公,人家可有亏心之处?于私,可曾对不住你?所以,你在那儿矫情个什么劲?”
孙山愈发气闷,在野的读书人的确骂得凶,但做了官的读书人大多保持着沉默。
“对了,你帮我打听了没?给报纸署投稿到底能给多少稿费?”
孙山一边回忆一边道:“已经问过了,说是被录用的稿子按质量和字数算,千字五百钱起,上不封顶。如果能被选中去出连环画,稿费更高。
那个《长安梦华录》好像要征稿了,要求故事有一定依据,反应旧都破碎前后众生相,营造繁华与破碎之强烈反差,警示世人。
报纸署那边说,这套连环画至少要出一百册,录用严格,稿费也比寻常高很多,过几日就会登报公开征稿。”
丈夫显然是花了心思的,颜如凤满意地点点头,旋即便若有所思地道:“那我手头这个故事先放放,先写《长安梦华录》,帮你们读书人赶紧圆回来。”
孙山默不作声,只是无奈地叹气。
夫子们果真妥协了,报纸署肯定要圆场,现在写读书人正面的故事,被录用的概率可是大得很。
“娘,大表哥又打我屁股,你看都肿了!”
一个五岁的孩童哇哇叫着冲进来,脱了裤子就指着屁股上的红印给她们看,正是儿子孙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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