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昱说着,便将锦囊递过去。
谁知那老鸨竟不去接,只眯着眼睛瞟了几瞟,便甩了甩罗帕,撇了撇嘴道:“……嗨。原来公子是为了这事。依妈妈我看呀,公子竟犯不着为这个去费心劳力!这点把戏我见得多了。不瞒公子说,这东西说稀罕也稀罕,说不稀罕也不稀罕。公子是想听稀罕的,还是想听不稀罕的?”
稀罕的不稀罕的?李昱越听越奇,方想发问,却听得身后白玉堂笑道:“哦?妈妈这关子卖的却甚是有趣。白五爷在卞京城也算混了不少日子,这却委实不曾听说。今日便要听听什么是稀罕的,什么又是不稀罕的!”
“哎哟,五爷!”那老鸨听白玉堂发话,登时笑的满面开花。
见如今午时未过,周围客人尚少,遂遣散周围妓女,自己凑过来,亲手捧茶,殷勤道:“也难怪五爷不知。此物名叫相思锦囊,里面装的乃是相思子,也叫红豆。这相思子是从琼、雷二州传来,形似小豆,半红半黑,南边人多以它谓相思,后来就传到卞京来了。这相思子传来本来也没有多长时间,五爷却有许久没来我们凝春阁了,这哪能知道呢?”
“那稀罕不稀罕又怎么讲?”李昱听那老鸨如此说,却是性急,好奇道。
“这个嘛——”那老鸨顿了一顿,以袂掩口,笑道:“就得说到这锦囊来处了。公子不知,这相思子自从南方传来,起初只在闺阁里流行。
公子别看那闺阁里的甚么名门千金大家闺秀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其实跟我们这里的姑娘一样也会想男人。
看上哪个男人,就用锦缎作了绣囊,囊里放上一张纸,写上自己的名姓,再装上自己的头发指甲,填满红豆,偷偷给了那男人,算个念想,又是个信物。不想后来却传到我们这里来了。
若是得了闺阁里头传出来的信物,那自然不是一件容易事,本是极稀罕的。然而若是我们这里的,那便别是一番情景了。
妈妈今天就干脆在这里跟公子说句实话,公子您想想,我们这里的姑娘,一辈子从身子上面爬过去的男人少说也要有几千几百个,又能对几个男人是真心实意的?
别看平日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其实还不是哄他们呢。
到那时候,就拿这种锦囊,里边也照样装上名姓,头发什么的,要是对那男人有真情,就装自己的头发指甲,要是假意,就弄来别人的装上。
人人如此,日日如此,到了今天哪,光是从妈妈这凝春阁的姑娘手里送出去的锦囊就不知有多少个,从全卞京青楼里送出去的锦囊更不知有多少个,这卞京城的男人们身上的锦囊,一人还不得有十几个!
这可不是‘不稀罕’么?不是妈妈泼公子的凉水,这盈盈姑娘在世的时候,这锦囊料想也不知送出去多少,里面装的还不知是谁的头发指甲哩。公子如今为这种东西费心,那可不真是空劳一场么!”
“哦?竟有这种事?”那老鸨话音方落,白玉堂便笑道:“五爷我还真是不知道。如此说来,妈妈手底下美人们的锦囊里装着的,可都是别人的头发指甲了?”
“哟,五爷,这咱可就说不准了。”那老鸨媚笑道,“依妈妈说呀,那帮丫头们要是遇上了像五爷和李公子这般俊俏的如意郎君,恐怕连立刻死在二位怀里的心都有,哪里还舍得往锦囊里装别人的头发指甲呢!不过留个心眼总是对的,要是往后二位遇上那种海誓山盟的,可要记得教她们——”瞥一眼白玉堂与尚且坐在他怀中的李昱,吃吃笑道:“当面剪。”
——有没有搞错!听得那老鸨这一番言语,李昱竟有些哭笑不得——叫她这么一说,这锦囊简直就是二十一世纪批量发售的地摊货,在大街上卖的话一个恐怕五毛钱都不值!
如此说来,还真是不值得为此物费心了。
自己和此事倒没有什么关系,估计以后也没机会从哪个楼哪个阁的姑娘手里得到这种玩意,只不过那个常州的书生就太可怜了,若这盈盈姑娘当真如这老鸨说的一般轻佻,仅仅将这锦囊当了敷衍男人的手段的话,那他这一片痴心岂不尽数付之东流了!
然而若果真如此……李昱叹了一口气,自己却也没有什么立场去指责她,须知人家本来就是干这门服务行业的,逢场作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些锦囊都给了谁恐怕连她自己都不一定清楚,哪里还有心去管哪个男人痴情不痴情!
不过……李昱又长叹一声,常言道死者已矣,眼看这两人都已经赴了黄泉,如今自己更是没有立场去掺合他们两个的这些生前恩怨,看来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只不过这锦囊倒是失了它的去处,凝春阁老鸨肯定是不要的,又不好扔掉!
这倒也没什么,不就是一个锦囊么,又不占多大地方,暂时存在自己这里就好,还是找机会再想办法处置罢!
他想到这里,只道此事已完。却一时忘形,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便从白玉堂怀里站起来,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些碎银放在桌上,向那老鸨道:“妈妈,今日蒙妈妈指点,感激不尽,这点微薄之礼略表谢意,还请妈妈收下。若嫌不够也没有什么,待小生回家另备一份厚礼送上便是。如此,小生便告辞了!”说完行了一揖,拔腿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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