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老顾这次养病能在家里多养些日子,可位高权重的他身上的责任自然也更大。即使休息在家,但是该开的会一个都没少。我想这就是老顾口中的职责,但也是我们的牵挂。
出院的时候,医生明确告诉我,老顾这病受不得累。可是就像高叔说的,‘顾骡子’就是个受累的命,天生就闲不下来。
而老顾似乎真的印证了这一点,明明在即将退休的年纪却还站在权利的中心,不仅上面没有一点想让他退下来的消息,更有甚者因为对老顾能力的肯定,上面打算让他延迟退休,继续扶摇直上。
这样的消息在我们听来无疑是不愿相信的,我们一家人比谁都知道老顾能走到今天有多不易。更何况他已不再年轻,随着年纪的增长,我能明显感觉到我爸对于很多事情都有些力不从心。
虽说相由心生,老顾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年龄的阅历,但是他却体会着英雄迟暮的悲哀,身体上的病痛,成为了阻碍他向前奔跑的最大障碍。
书房的台灯在凌晨两点依然亮着,光晕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像老顾那些永远落不下的工作。我披着外套经过时,看见他正对着电脑屏幕揉太阳穴,纯白色的羊毛毯滑到腰际,露出里面松垮的家居服。
"还在忙吗?"我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生怕打扰到他。
老顾见是我,长舒了一口气,但他镜片后的眼睛在灯光下却泛着血丝:"再给我半个小时,这些文件差不多就批完了。"
“好,但是别太晚了,要不一会儿我妈可是要生气的。”
“放心,我一定赶在你妈生气之前把电脑关了。”
我笑着离开了书房,转身走到楼下厨房给老顾热了一杯牛奶。我盯着奶锅里沸腾的奶白色液体,想起老顾经常挂在嘴边的‘加冰才能体会出美味’。
老顾贪凉,从年轻起最喜欢冰箱里拿出的各种饮料咖啡。但是他胃不太好,我妈总说是他平常吃冰吃太多了。每次胃疼起来都说以后肯定不贪凉了,但是只要身体一舒服了,这人永远记不得之前发过的誓。
在这点上,老顾总像个孩子一样,只能靠我妈来监督他的身体。几十年如一日,幸而有我妈的悉心照顾。
话虽这么说,我还是乖乖把牛奶热好给他,而老顾再看到热牛奶之后显然提不起兴趣。当我第二天看到他书房书桌上的空杯子时,我想他一定是把牛奶放凉后喝的。
这是他的固执,也是他的坚持。
高叔的电话在周末清晨打来时,老顾正在院子里给新栽的石榴树搭支架。
"顾骡子,我听说军委的文件下来了。"听筒里传来压抑的笑意,"说你是'战略级人才',延迟退休申请批了。"
我看见老顾握铁锹的手顿了顿,铁锹尖在泥土里划出半道弧,阳光穿过他鬓角的点点,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忽然笑出声,带着点释然又带点苦涩:"老高,我还记得你当年说我是'战争机器',现在倒成了'稀缺资源'。"
我妈在一旁折树枝的力道重了几分,我从她的脸上看到了熟悉的担忧。她总说老顾的字典里没有"退休"二字,总念叨着希望我爸能尽早退居二线,可她却在看见他偷偷服用速效救心丸时,背过身去抹眼泪。
那天午后,我撞见老顾对着衣柜里的将官服发呆,手指轻轻划过肩章上的金线,仿佛在确认它们是否还带着当年的温度。镜中的倒影里,他的腰板依然挺直,可衬衣袖口的磨损痕迹,比去年深了许多。
最让我心惊的是那个暴雨夜。闪电照亮书房时,我看见老顾趴在桌上剧烈喘息,手忙脚乱地紧紧攥着胸口的衣服。
我妈几乎是冲进去的,他正在掏常年放在口袋里的药,只不过他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三倍,嘴里还念叨着:"别慌,就是有点胸闷,没大事。"
雨水顺着纱窗流成珠帘,他的侧脸在青白的电光里忽明忽暗,像极了那年在纪录片里看见的,边境线上独自守夜的老兵。
而那一天,在老顾缓和下来之后,我妈一个人背着他在花园里不停的流泪。
延迟退休的文件正式下来那天,老顾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下午。
我透过门缝看见他对着墙上的军事地图发呆,指尖沿着国境线慢慢滑动,停在当年受伤的位置。
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来,在他脸上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像道无形的勋章。
最后他站起身,把我妈新织的护腰绑在制服下面,对着镜子扯了扯领带,那条领带是配合这套军装送来的,此刻正被他系得格外端正。
"有些路啊,总得有人走到最后。"晚餐时他突然说,筷子在清蒸鲈鱼上方悬了悬,终究还是夹了一筷子西兰花。
我妈没说话,只是往他碗里多添了勺小米粥,粥面上漂着几颗饱满的枸杞,像落在雪地里的红星。
高叔发来的消息在手机上震动,我能从简短的短讯中看到高叔的一条条嘱托。这使我联想到了当年他们两个人一起在战场上奋斗的场面。那时的漫天黄沙,映衬得他们胜利的笑容是那样的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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