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六点半,我被床头柜上的手机震醒,屏幕上跳着高叔的来电,他貌似退休后依旧保持着"军号生物钟",每次联习我都是这个时候,这连庆祝聚会都要选在太阳刚跃过屋脊的时刻。
我揉着眼睛接起电话,"小飞啊,"听筒里传来他刻意压低的笑声,混着背景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和埋怨,"我们老九连那几个老渣子今天想过来给你爸热闹热闹,方便不?"
我扒着窗台往下看,老顾正蹲在月季丛前剪枝,藏青色休闲服裹着挺直的脊背,左腕上的智能监测表闪着蓝光,这是我去年硬塞给他的,美其名曰"实时监控心率",实则怕他偷偷加练体能。
他指尖夹着枯枝的动作极轻,像在拆解一枚定时炸弹,怎么看都不像即将执掌一方的上将。而他也完全不知道半小时后,自家院子就要被一群"老渣子"攻占。
"高叔您这开场白够正式的,"我打着哈欠往厨房晃,豆浆机 刚好"滴滴"作响,"往常您翻墙进来摘我家石榴时,可没见您这么多礼节。"
话没说完,电话里就爆发出杠铃般的笑声,震得我耳膜发麻。
高叔故意拖长声音:"此一时彼一时嘛!你爸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我们得跟司令员夫人先打好招呼......"
正说着,我妈端着豆浆从冰箱旁转身,脸上带着笑意看着我。
"是老高吧?"她眼睛弯成月牙,伸手接过手机时,手腕的翡翠镯子蹭过听筒,"少贫嘴,昨天新卤的酱牛肉,你过来尝尝咸淡。"
"得嘞!阿秀这手艺,当年可是得到了我们一致的认可!"
高叔的恭维话像连珠炮,却在我妈提到"少喝点酒"时立刻蔫了声,"明白明白,你这样先把老顾私藏的茅台全都拿出来。"
“好,等你们来。”
“好嘞,那今天就麻烦你了阿秀。”
挂断电话,我妈把温热的豆浆塞进我手里,此刻面包片正在我的嘴里嚼得含糊:"先别告诉你爸,等他带孩子打完针回来给个惊喜。"
她望着窗外的眼神温柔得能拧出水,晨光掠过她鬓角的白发,落在老顾剪得整整齐齐的月季丛上,那些花株被修剪成标准的四十五度角,像极了老顾当年带的阅兵方队。
“是一会儿他带孩子们去打针吗?”
“是,我今早特意把他早点儿叫起来了。”我妈回答着我的问题,但是眼神却一直都在院子里那个身影的身上。
我仰头灌完豆浆,玻璃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滑到手心,随手擦了擦嘴巴,把杯子递给我妈,“行,我去收拾一下,一会儿和您一起准备。”
周六的清晨,随着高叔的一通电话,我们全家都忙碌了起来。当然除了老顾之外,他吃过早餐就带着两个孩子出门了。
要说我们家两个孩子,从出生起这疫苗就是老顾带着去打,原因很简单,老顾身上似乎有魔力,这两个家伙只要有他在身边就肯定不会哭。正因如此,这工作自然而然就落到了我爸的身上,从我闺女儿子出生到现在,一向如此。
老顾果然准时在七点半带着孩子们出门,两个孩子一人攥着他一根手指,我闺女戴着一个粉色渔夫帽,帽檐下露出的睫毛扑簌簌直颤,"爷爷一会儿能去买冰激凌吗?"
老顾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尖:"当然可以。"
“爷爷我要草莓味儿的。”我儿子踮着脚蹦跶着。
“没问题。”老顾宠溺的看着他们回答。
我们站在玄关目送他们的车拐过巷口,后视镜里两个孩子的小手还在拼命挥动。
我妈转身时目光落在了院子里老顾刚刚一早修剪的月季上,所有花全都被他剪掉了叶子,看上去光秃秃的却带着另一种美感。
"把冰箱里的牛腱子肉拿出来,"她撸起袖口,露出腕间老顾送的翡翠镯子,"一会儿让你高叔尝尝我的手艺。"
我跟着她走进厨房,古典挂钟的钟摆声里,还混着这些年家里的饭勺碰撞声。我妈打开橱柜,青瓷盘上的缠枝莲纹被晨光擦得发亮,她指尖抚过盘沿缺口,那是1998年抗洪时,她用这个盘子给老顾盛过姜汤。
"其实叫食堂来做更省心。"我把牛腱子肉放到台案上。
她摇头,从抽酒柜里拿出老顾珍藏的好酒,“这么多年了,他们只要来家里聚会都是我来准备,这是一份心意,代表我们一家对他们这份战友情的尊重。”
保姆在一旁备菜,案板上的菜刀起落有声,她切姜片的动作极快,刀刃闪过,让我仿佛看到了家里这些年为他们准备聚餐的场景。
我忽然想起老照片里的场景,那时我还年少,这些伯伯们总在宴席之后来我家聚餐,还美其名曰是来找老顾算账的。那时我不理解,我爸这帮战友怎么这样。后来我才了解,原来老顾在每一次演习中总是胜利的一方。
胜者自然就要承担的更多,这是他们的规矩,也是这么多年坚守的准则。
厨房里渐渐漫起酱香,保姆往卤锅里加了勺老抽调色,琥珀色的汤汁咕嘟冒泡,像极了老顾书房里的那幅油画《边境的黄昏》,夕阳把雪地染成酱色,军人的钢枪插在战壕边,枪管上挂着的搪瓷缸里,泡着母亲寄来的桂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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