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低声音,话语中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
城墙上,守将卢少斌依旧伫立在垛口后。
城下的惨剧,他看得清清楚楚。
牙兵抓人时冷酷的手段,百姓绝望的哭嚎,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他的心上。
他紧握佩刀刀柄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指关节捏得发白。
他身边,年轻的副手更是双眼通红,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
“将军……我们……”副手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
卢少斌没有回头,只是死死盯着城下黑暗中那些不肯离去的身影,良久,才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沉重如铁的叹息:“记住今天……都记住今天……”
他没有说更多,但那语气中的悲凉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决断,让副手心头猛地一凛。
……
……
成都府天牢,位于府衙地下深处。
这里终年不见阳光,空气污浊不堪,弥漫着浓重的霉味、血腥味和排泄物的恶臭。
阴暗潮湿的甬道两侧,是一间间低矮狭小的牢房,铁栅栏上锈迹斑斑。
陈阿四、陈大牛、陈二虎、周三叔四人,被粗暴地推搡着,跌跌撞撞地穿过甬道。
他们身上的绳索已被解开,但取而代之的是沉重冰凉的镣铐。陈阿四额头的伤口没有得到任何处理,血污混合着污泥,糊在脸上,已经有些发黑凝固。
他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随着秀姑的惨状一起破碎了。
陈大牛和陈二虎两兄弟,脸上身上也带着伤,眼中满是愤怒和不屈。周三叔年纪大了,经过殴打和惊吓,脸色灰败,走路都有些踉跄。
“进去!”狱卒粗暴地打开一扇沉重的铁门,里面是水牢!浑浊发绿的污水没过了小腿肚,散发着刺鼻的恶臭。
水面上漂浮着不知名的秽物。
“你们……凭什么关我们!我们是苦主!是来告状的!”陈大牛怒吼道。
“告状?”一个满脸横肉的牢头提着鞭子走过来,皮笑肉不笑地啐了一口,“告南诏军?告相爷的贵客?我看你们是活腻歪了!相爷有令,让你们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刁民,在这里好好清醒清醒!‘伺候’好了!”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皮鞭带着风声,狠狠抽在陈大牛的背上!
“啪!”一声脆响,粗布衣服瞬间破裂,皮开肉绽!
“啊!”陈大牛痛得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
“哥!”陈二虎目眦欲裂,想冲过去,却被身后的狱卒死死按住。
“老实点!”牢头狞笑着,鞭子如同毒蛇,又抽向陈阿四和陈二虎,“进了这里,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相爷说了,要你们‘好好清醒’!兄弟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好好伺候这几位‘告状英雄’!”
几个如狼似虎的狱卒狞笑着围了上来,拳脚如同雨点般落下,夹杂着皮鞭的呼啸声。
污浊的水花被溅起,混合着鲜血。惨叫声、怒骂声、狱卒的狂笑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深处回荡。
陈阿四被打倒在地,污水呛入口鼻。
他挣扎着,透过晃动的人腿缝隙,看向牢房外那一点昏暗的油灯光芒,眼中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了。
剩下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和……一种沉淀到骨髓里的冰冷恨意。
……
……
相府书房,灯火依旧通明。
杨国忠烦躁地踱着步,李参军垂手肃立,大气不敢出。
牙兵队正已经回来复命,将西门外的“平乱”过程简要禀报,重点强调了“已抓捕为首滋事者四人,余众驱散”。
“嗯……做得好。”杨国忠停下脚步,脸色阴沉,但眼中的疯狂稍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酷的算计,“那四个刁民,关进最底层的水牢,告诉狱头,好好‘招呼’,但别弄死了。留着,或许……还有点用。”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光,似乎在考虑将来如何用这几个人去安抚或者要挟阁罗虎。
“相国,此事……阁罗虎那边,是否……”李参军小心翼翼地提醒。他深知,事情闹得这么大,不可能完全瞒住。
杨国忠眉头紧锁,这正是他最担心的。他烦躁地挥挥手:“本相自有计较!你去,备一份厚礼!金银、蜀锦、再加十坛上好的剑南烧春!以本相的名义,连夜送去象营,给阁罗虎王弟‘压惊’!就说……近日城外偶有小股流匪滋扰,已被官军剿灭,些许小事,不足挂齿,望王弟勿忧!我军民同心,共御张巡逆贼!”
他迅速编造着谎言,试图掩盖和安抚。
“是!”李参军领命而去。
杨国忠疲惫地坐回椅子上,揉着胀痛的太阳穴。他知道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阁罗虎不是傻子,他手下那些兵做了什么,他岂能不知?
这厚礼,与其说是赔罪,不如说是贿赂和封口费,希望阁罗虎能约束一下手下,至少别再闹出这种激起大规模民愤的事情。
然而,在奢靡巨大的象营王帐内,阁罗虎正惬意地斜倚在铺着虎皮的软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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