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赤德祖赞猛地调转马头,血红的眼睛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死死钉在成都城头,声音如同从九幽传来,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攻城!给我一刻不停地攻城!不准停!不准给他们一丝喘息的机会!”
“我要成都城里的人,在日落之前,流干最后一滴血!用他们的绝望,浇灭那点可笑的希望之火!”
他要用持续不断的、如同潮水般的猛攻,将守军刚刚燃起的希望彻底压垮、碾碎!
他绝不相信,一支八百人的骑兵,真能翻天!只要城破,一切都将终结!
然而,他狂怒之下的命令,却并未收到预期的效果。
城下三千精锐在“天雷”与钢铁洪流下瞬间崩溃、被屠杀殆尽的惨烈景象,如同最恐怖的噩梦,在基层吐蕃士兵中悄然扩散。
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唤醒了他们中许多人关于昨夜赞普营地遇袭的恐怖记忆——冲天的火光,同袍瞬间被撕碎的残肢,凄厉的哀嚎,死里逃生的侥幸……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跗骨之蛆,悄无声息地啃噬着他们的勇气。
尽管督战队的弯刀在身后闪着寒光,尽管军令如山,士兵们依旧嘶吼着向上攀爬,但那股悍不畏死的凶悍气势,无形中已矮了不止一分。
反观城头,守军目睹了援兵出现,并且以雷霆之势凿穿吐蕃三千骑兵的整个过程,士气大振,守城反击前所未有的激烈!
此消彼长之下,吐蕃的攻势虽然依旧猛烈,却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堤坝,再也无法如赤德祖赞所期望的那般形成摧枯拉朽的碾压之势,反而在城墙的几处关键垛口,被士气爆棚、状若疯虎的守军数次凶悍地反推回来,丢下更多的尸体。
……
成都城头,经历了一番短暂却异常惨烈的厮杀,终于又一次将攀上城头的吐蕃兵赶了下去,赢得片刻宝贵的喘息。
士兵们拄着长矛,扶着垛口,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混杂着浓烈血腥、硝烟、汗臭和尸体焦糊味的空气,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
然而,每个人的眼神都异常明亮,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被点燃的、名为希望的光芒。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西北方——王玉坤和他那支赤色铁流消失的方向,那里烟尘尚未完全落定。
卢少斌和甲娘并肩立在城楼最高处的望台之上,这里视野开阔,能将吐蕃大营的调动尽收眼底。
劲风吹拂着他们的衣袍,猎猎作响。
“一万吐蕃铁骑…追去了…”卢少斌手扶冰冷的雉堞,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望着吐蕃营门处涌出的黑色铁流,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巨蟒,扑向西北那片起伏的山地,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那里面有对王玉坤孤军深入的由衷敬佩,有对八百将士陷入万骑重围的深深担忧,更有一种后怕——若是没有这支神兵天降,此刻成都城头,恐怕已是吐蕃弯刀的屠场。
“甲娘,”他转过头,眼中充满了惊疑和探寻,“你看这朝廷特战营…当真如传闻所言,是得了天工造化,以神术铸造的甲兵?这战力…简直非人!剑门天险,利州坚城,在他们面前竟如纸糊泥塑,难怪…难怪失陷如此之快!”
他想起那些从北方艰难传递回来的、语焉不详甚至被斥为夸大其词的战报,此刻亲眼所见,才知自己坐井观天,小觑了这划时代的力量。
甲娘并未立刻回答。
她身姿挺拔如青松,目光深邃,仿佛穿过了十几里外的空间距离,落在那片名为“百裂谷”的复杂山地之上。
她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那张早已烂熟于心的西川山川舆图:百裂谷,谷如其名,地势剧烈起伏,深沟险壑纵横交错,狭窄的岔道密如蛛网,林木虽不算特别茂密,但巨石嶙峋,地形支离破碎。
大队骑兵进入其中,根本无法展开冲锋,再快的马,再勇的兵,也会被这恶劣的地形切割、迟滞、分散,如同猛虎陷入泥沼,空有爪牙却无处施展。
而王玉坤麾下那些百战兵王……她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翘起,那弧度冰冷而自信,如同寒刃出鞘时掠过的一丝锋芒,瞬间驱散了她连日来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沉重忧色。
“卢将军,”甲娘终于开口,声音清越而笃定,带着一种洞悉全局的从容,“你细看王将军此行此举。他明知吐蕃大军锋芒尚锐,兵力远超他数十倍,却敢以区区八百骑,悍然撞破万人敌阵,杀三千吐蕃骑兵如屠猪狗,更故意大张旗鼓,引动格多阿久这头蛮牛亲率一万铁骑衔尾追杀……你说,他王玉坤,岂是那等只知逞血气之勇的莽夫?”
卢少斌心头猛地一跳,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了出来:“你是说……他,他是故意引一万吐蕃骑兵入彀?”
“正是!”甲娘斩钉截铁,目光锐利如电,“那片百裂谷,就是王将军为那一万鹰师精心挑选的葬身之地!骑兵大队入谷,犹如虎落平阳,龙困浅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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